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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他不会再睁开眼。

刺骨的痛在脑壳里涌动。阿诺因盯着眼前冰冷的地面、盯着眼前的笼子铁杆,慢慢地撑起身。

作为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失败实验品,阿诺因推测,实验员最后的那一针药剂本应该结束他的生命。但他竟然没有死,不仅没死,视线移动的下一刻,他就发现了眼前情况的不对劲。

视线里没有穿着白袍的牧师和实验员,也没有看守自己的铁甲战士。四周空旷得可怕,地上七扭八歪地躺着熟悉的尸体,是属于教会人员的,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并不相识的身躯倒在地上,身上蒙着漆黑丝绒质地的带兜帽斗篷。

阿诺因心里一紧,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巫师”这两个字来。教会最大的敌人、通缉追剿的异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迷曲之都最大的圣妮斯大教堂?

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深入思考。阿诺因抬起手腕,用尖牙咬烂手腕上戴着的手环,上面标着no.0099的编号,这是教会的定位手环。他顺着咬烂的缺口撕掉手环,伸手推了一下笼门。

巫师跟教会的冲突发生在注射药剂之后,阿诺因不确定牧师们是否会锁住一个必死之人的笼子。

吱呀——困住他十二年的囚笼笼门,被这点微不足道地力气推开了。

他脑袋里鲜血上涌,喉咙到食管之间都莫名地烧起来。不仅是活着,连自由都在狭窄的缝隙之中向他招手。

阿诺因深深地吸了口气,从铁笼里钻了出来。

身躯暂时还保持着正常人类的形态,这一点是最可贵的,没有药剂的辅助,他无法控制自己身躯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蛇尾、长出翅膀,化为畸形的怪物。但至少眼前还没有。

他赤着足踏在地板上,作为宣教用品,他身上经常更换符合条件的装饰衣物,但不会有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遭并不是一片静寂的,恰恰相反,只有这间屋子受到已被扫荡过的保护,此刻没有活人进入。他能轻而易举地听到四周混乱的交战声,就在不远处的教堂正厅之中,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阿诺因不能以这幅面貌混出去,他必须用牧师的身份,或者巫师。

但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牧师的衣袍难以穿着、耗费时间,而他恰恰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阿诺因就近找了一个尸体,将尸体外面的漆黑丝绒斗篷扒了下来,一股脑地套在了身上,斗篷戴上兜帽,从头一直包裹到脚,他将巫师的皮靴套在脚上,忽略坚硬质地带给肌肤的疼痛,紧张地握住了斗篷的一角。

没有任何一刻,他离死亡、离自由,如此之近。

美貌的实验品闭了闭眼,调匀了气息,踩着靴子走出了房间,他没有用立即逃跑的姿态——太过引人注目了,走不出教堂就会被巫师们一个巫术捏爆脑袋。

在阿诺因的生活环境之中,往往认为巫师是一群操纵着非凡力量的异端,强大、恐怖,而且傲慢。他必须让自己比拟这种傲慢。

兜帽遮住脸庞,只露出一个白皙瘦削的下巴,和一双微抿的淡红双唇。下颔线条漂亮得如同神明亲手雕刻过,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他一定很好看”。但这种先天与后天混合的美貌,让阿诺因常为此惴惴不安。

他快步前往声源的来处,那是离开圣妮斯大教堂的必经之地。但他毕竟太久没有走路过了,再快也有限,在穿过几个布满尸体的地点之后,他才迈入冲突的根源之地,就被一把拉住了手臂。

阿诺因猛地转过头,心跳几乎要跳出喉咙里,他自己都能瞬间感觉到血液倒流、肌肉立即僵直。而握住他的人不是见过的牧师、也没有穿洁白的袍子,而是跟他一样漆黑斗篷,露出半张属于女性的、柔美的脸庞。

“快撤。”她说,“菲尔克斯老师在拖延时间,老师让全员撤离——教会的增援要到了!”

阿诺因一言不发地随她快步疾走,两人穿过的地方离巫术、圣光术碰撞爆炸的地区要远一些,显然迂回地选择了路线,而与此同行的还有其他的年轻巫师。

一众黑袍子匆匆地行过圣妮斯大教堂的光洁地面,教会待销毁的无用实验品混杂其中,沉默而无声地随黑袍子们离开教堂……众人声息很低,几乎也没有什么人说话,即便是有交谈,交谈的内容更是听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持续的沉静和错乱的脚步声之中,身后的声源地猛地震起一声巨响,圣光审判的辉光从天而降,直直地盖下来。这种级别的圣光术,阿诺因听前奏的光因子爆破声就能听出来,他察觉到拉着他手臂的女巫身形一顿,咬着牙道:“走!”

在圣光审判落下的瞬间,随行的十几位巫师已经离开了教堂建筑群,而雪白的穹宇盖顶上,圣光审判被一道幽暗漆黑的洞逐步吞噬,阿诺因心有所感般地瞬息回头,见到漆黑圆洞的背后,立着一个穿着黑袍、戴着眼镜的巫师,正在翻动手里的书——随后,更强烈的圣光将他吞噬——

他立即收回视线,心脏却在极度地震跳。

黑袍子们有不少人也回头望过去,阿诺因甚至听到有人哽咽地叫了一声“老师”,但巫师们同样没有耽搁的时间,他们匆匆地穿过教堂四周的建筑,最前端的那位巫师施展了一个巫术,这群人在迷曲之都穿行,就像是不会被人看到一般集体隐身,没有惊动任何平民,也因菲尔克斯老师的拖延,顺利甩掉了教堂的增援。

“绕过迷曲黑暗森林之后,我们休整一下。”女巫低声跟他道,“清点一下人员。教会的血债,我们迟早要清算。”

她说得简短快速。

阿诺因只是沉默点头,心跳声却一直没有平复下来……清点人员?他这么个身份混在其中,巫师一定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的,教会的本质他早已不信任,而巫师们长久熏陶渲染的形象,跟恶魔的代表也相差无几,两边都能轻而易举地弄死他。

于是,就在女巫松开他而去前面帮忙时,他刻意放慢速度拖到尾巴,慢慢掉队,最后卡着末尾黑袍子的视野,在天色从昼入夜,渐渐昏暗时,阿诺因进入了迷曲黑暗森林。

粗糙的皮靴已经把脚给磨破皮了,走路时都泛着痛。黑暗森林之中树丛茂密,野兽横生,也实在不是一个生活的好地方——但无论是黑斗篷还是白袍子,他都对此有一股深入骨髓的畏惧,对可以左右他人生命的力量充满畏惧。

没有寻找他,无论是因为情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群巫师不可能再掉头了,现下教会的增援一定在封锁迷曲之都、并搜捕他们。阿诺因坐在一颗大树旁,借着最后一点余光,脱下皮靴看了眼脚上的磨损。

多年注射药剂,他的身体跟普通人相差很远,身躯很容易因为一些轻微的磕碰就发红发肿,就这么一会儿的奔走,伤痕就一片连着一片。白皙纤瘦的脚背上都是磨出的痕迹,脚趾破皮发红,渗出一点血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穿回皮靴,靠在树干缓了口气,几乎被榨干的体力难以得到恢复,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沿着碎发滴落下来,水分也开始流失。

阿诺因的知识全部从教会获得,他只知道这片森林的名字,却不知道这里面遍布着怎样的危机。他能活多久,连自己也不确定。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色笼罩下来。森林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夜晚的寒冷扩张过来。

阿诺因低头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直到此刻,他紧绷的心弦还是没有松弛下来,感到了一股浓重的精神疲惫感,但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自由气息,又让他毫无困意。

“母亲保佑。”披着黑斗篷的少年双手扣合,轻轻许愿,“让阿诺度过这个夜晚。”

他名字的简短爱称就是阿诺。从很久以前,他就没在信仰光明与永恒之神了。他信仰自己纯洁温柔的、已离世的母亲,即便她已不在身边。

他的身躯冻得发痛,这具从小就开始注射药剂、被药物炮制了多年的身躯,比天底下最尊贵的小王子还要娇贵,不要说走这么远的路、坐这么硬的石头了,就算是一根玫瑰花刺,也能在他白皙娇嫩的手指头上留下伤痕。

这个人脆弱如裂满缝隙的水晶球,又美貌如水晶球里向四面八方折射的光,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沦为这种境地。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如果这不是教会的物品,恐怕贵族们会争先恐后地握住他的手腕,给他的脖颈戴上金子打造的铭牌,邀请美丽的金丝雀住进自己的城堡。

只是没有如果,阿诺因也从不愿意成为什么美丽的金丝雀、住什么城堡。

少年瑟缩着拉紧斗篷,斗篷上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是一些施法材料的味道。只不过他闻不出来,只觉得寒冷让他逐步困倦,外界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吸引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他的意识渐渐沉没下去的时候,昏暗的林中隐蔽地响起草叶与皮毛的摩擦声,细微得难以察觉。而在不远处的草丛之中,幽绿的兽眸如同暗夜中的两盏鬼火,飘起冰冷的焰。

是一匹野狼。独行狼。

狼悄然地靠近。

它走过草丛,尾巴谨慎地下垂,两盏鬼火盯着一团漆黑布匹下露出的雪白手腕。它口水不停分泌,獠牙发痒。一步步压低到进攻的距离。

夜风扫过树叶,发出哗啦哗啦、一阵一阵地响声。

月光被乌云遮挡,光线一点一滴地收敛——就在气氛冷寂无比,光线压到最低端的时刻,阿诺因陡然从昏沉梦境中惊醒,像是被一把匕首抵着脊背似的,浑身寒毛倒立,这种瞬间出现的强烈危机感让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就地向旁边翻滚——

嘶啦!

漆黑斗篷的角落被狼的利爪撕烂,温热宽厚、沉重无比的野兽身躯架在了少年的身侧,把他的半边身子都直接压迫住了。他猛地抬头,看见碧绿的兽眸,猩红的血盆大口在面前猛地张开,露出雪白的獠牙!

他将半个身子从狼躯下抽出来,在它越起的瞬间,往旁边的树枝混乱交叉的地方钻过。身后紧贴着背的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狼的爪子撕裂他的斗篷下半部。

树枝阻碍住了独行狼的活动,它不耐地冲破树枝,牢牢地将不断逃窜的少年压在地上,向他的颈窝不断嗅闻。

事情发生在短暂的眨眼间,一切发生得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直到此刻,阿诺因才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抽离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后悔去选择别的出路,连遗憾的念头也没来得及升起,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死会不会要痛很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狼结束了对美味的品鉴,压下镶着两团鬼火般的兽眸,对着少年的咽喉张开了嘴——

噗呲。

血雾喷洒,飞扬弥漫。

他没有死,也没有痛。

阿诺因茫然地睁开眼。

他的兜帽已经完全脱离了,整张脸上都是野兽滚烫的血液,血液喷溅到了脸庞上,刺目的红与娇嫩的白,对比鲜明至极,透出一股如魅魔般的艳丽。漂亮的实验品拥有教会追捧的纯真圣洁,同时眉目美丽如一朵小玫瑰花,但在这微弱的光线下,兜帽里的是一只枝叶染黑、浑身浴血的……堕落玫瑰。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

那把生锈的长剑,捅穿野兽的身躯,从脊背穿过前胸、穿过心脏,浴血而出。

月光擦亮锈剑,血滴从剑沿滴下,一下一下地,滴透阿诺因的袖口。

他如梦方醒,下意识地向后挪蹭了好几步,缩在断裂的树枝边看着这一幕。

那把长剑一寸寸地拔出兽躯,从鲜血浸透的锈迹上望,能看见这把有年头的骑士剑上被磨花了的花纹,被绷带一层一层缠了好几层的尾端,还有握着剑的那只手——宽阔、厚重、结实,生长着交错的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抬起头,看到面前一身旧盔甲的骑士。血色盔甲是老式的、跟剑的年头一样长,厚重的甲包裹住了这具身躯,厚而花纹模糊的半镂空面罩挡住了整张脸,面罩也是铁的。这位骑士极其高,即便他不动,也酿就了一股强烈的压迫力,乍一看去,根本看不出是他在穿戴着这具沉重的盔甲,还是这盔甲在支撑着他。

少年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攥住被血液滴透的袖口,为这件掩护他离开教堂的巫师袍感到提心吊胆——眼前的骑士不是贵族骑士,而是完完全全的、圣骑士的装束,而圣骑士,会毫不留情地刺穿巫师异端的心脏。

在面临死亡的瞬间,他的脑海近乎一片空白。

两人这么死寂地僵持了许久,随后乌云散开,月光照亮血色盔甲。在半镂空面罩的下方,没有圣骑士那双严峻冷酷的双眼,只有一层一层地、缠绕遮挡的布条。

阿诺因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冷风吹干斗篷下的汗,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不到我……

这位骑士,是一个盲人。

※※※※※※※※※※※※※※※※※※※※

友友们我玄崽又回来啦!!!

开!文!大!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把生锈的长剑被狼的血液染透。

阿诺因被这把冒着血腥气的长剑指着,近在眼前。

他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膛里,冷风一吹,黑袍子根本带不来一丝的保温效果,反而让人手脚冰凉,脑中却似坠入火海。

骑士的声音从面罩之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很沉,低沉中透着一丝沙哑,配合这具高大的盔甲,给人以厚重如山的压迫。

阿诺因怀疑自己此刻说错一个字,对方就会像捅死这头狼一样把他一样简单地杀掉。他面对这样一个圣骑士装束的人,只能违背本心地,试探着地轻声道:“……我、我迷路了,骑士大人,我是圣妮斯教堂的……”

剑锋压得更近了些,似乎下一瞬便能刺破肌肤,割断他的喉咙。阿诺因骤然停下声音,僵持地动了动喉结。

“你是谁的信徒。”他问。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赞美一番光明与永恒之神,应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虔诚的信徒,才有可能在圣骑士的剑下死里逃生。但对方这样沉郁冰冷的语气,却让阿诺因下意识地没有这么说,他紧紧地盯着眼前被血色浸透的剑身,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低低地回道:“……我不是谁的信徒。”

林叶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只信仰我的……我的母亲。”

信仰这个词汇,在奥兰语里有多个意思,也有绝对信任和索取或奉献的含义,要按语境来判断。

在阿诺因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之前,眼前一身血色盔甲的骑士收回了手里的长剑,将锈剑收回盔甲间特质的皮扣上,锋刃被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包裹住,只露出无锋的剑背。

骑士低下头,半镂空面罩下的绷带层层叠叠,但阿诺因就是觉得对方在看着自己,他立即端正地注视了回去。

“跟我走。”骑士道,“否则你活不过今晚。”

迷曲黑暗森林里除了夜晚独行的野狼,还有许多蛰伏的魔兽,那些魔兽极其难缠,并且拥有类人的狡诈灵智,像阿诺因这样的小家伙独身留在森林里,就如同一块香甜涂满蜂蜜的小蛋糕。

谁不想咬一口尝尝呢?连一身冰冷盔甲的里面,他久违的味觉都得到了如引诱般的复苏。

骑士单手拎起了他的领子,阿诺因慌张地用双手覆盖上去,在对方宽厚有力的手指间将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踉跄了一步才站好,连忙问道:“……骑士大人,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圣骑士都是教会来进行供养的,他们拿着最好的骑士剑与枪、穿着最贵的盔甲,是训练有素而且得到了圣光加持的部队。不光是在平民眼中地位崇高,连未得到晋升的牧师们都对骑士报以尊敬的态度。而最大的圣骑士部队,应该是教会裁判所。

他没有理由出现在这种阴暗之地。

对方没有及时回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骑士大人,您是什么人?是……隶属于哪个教团的?”阿诺因对生活了十几年的教会还算有些了解,他只有问出对方的教团归属才能心安——就算是死在魔兽口中,他也畏惧狂信者,胜过于死。

攥着他衣袍的手指慢慢松开,似乎失去了令他跟随的意图。血色盔甲之下,眼前的高大身影顿了一顿,道:“我是已死之人。”

阿诺因愣住了。

就在他愣神儿的短暂片刻,对方弯下了腰,手掌把着少年的腰身,一把将阿诺因提起来——轻而易举得如同摘下一朵花。

骑士的手臂健实有力,从脊背间按住,硬得像石头一样,他被死死地按住在了怀里,对方的肩抵在胸口,像抱小朋友一样,再往上一些几乎就能把他扛起来了。阿诺因趴在他的肩膀上,为这种体型差与体力的差距感到无比懊恼和担忧。

他就算不把腿盘在对方身上来寻找落点,也能感觉到骑士的体力足够强悍,可以让他稳稳地不落下来,正因如此,识时务的、吃过苦头的实验品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没有试图挣扎,因为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可即便足够清醒,阿诺因还是不可抑制地去回想他的话……已死之人,是什么意思?这不像是在开玩笑,但这位骑士的力量和呼吸根本和“已死之人”这个词汇不沾边。难道这是一位犯过错的赎罪骑士?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他为什么生活在这种荒芜阴暗的地方了……

就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地猜测之时,对方已斩断了路上的树枝,对周围频频亮起的、觊觎的兽眸视之不见,一路回到了森林之中的房屋。

那是一座由树木搭建的屋子,看起来并不大,外面爬着满窗的碧绿藤蔓,四周没有树木,也没有栅栏,地面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光秃秃的。

阿诺因趴在对方的肩上,看着骑士推开屋门。眼前是一片通往下方的人造木质楼梯,向下螺旋状地走过楼梯后,呈现出一间简单、但又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

他被放到了火炉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炉烧得暖烘烘的,外观简洁利落,似乎是废旧的铁器改造而成。里面的柴火烧过了大半,灰烬堆积在炉里,松针燃烧时发出嘶嘶的水分破裂声。

黑袍袍角落地,阿诺因慢慢地盖上兜帽,转过头去看那位骑士,而对方只是进入了相邻的另一间小屋,拿出了一把砍刀,在跟阿诺因相邻十步不到的地方开始剥野狼的皮。

这时候他才发现对方把那头狼带了回来。

这里的气温温暖适宜,他掩在袍子之下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很怕高温会引发出自己畸形变异的部分,更怕会让骑士发现他是个怪物,所以即便贪恋热度,也克制地向后挪了挪。

旁边传来骑士处理狼尸的剥皮削骨声。

小怪物又困又累,兜帽滑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但阿诺因还是撑着没睡,小心地搭话:“谢谢您救我……我叫阿诺因。”

“凯奥斯。”

这是骑士的名字。

阿诺因先是茫然地反应了一下,随后发现对方告诉自己的是他的名字,略感惊讶地记了下来。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凯奥斯”,总觉得这名字在奥兰语里不是什么好寓意。

但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呢,他面对的可是虔诚的赎罪骑士……就算是在裁判所中,为了洗清自己罪孽,而如此苦行的骑士也没有多少,何况是离圣城萨利米斯这么远的迷曲之都。

阿诺因悄悄地看他,他看着骑士处理完手上的野兽尸体,将可食用的部分用清水洗净,然后拎着残渣废料走了出去,连一点给阿诺因的表现机会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一小会儿,凯奥斯回到房间里,熟练地洗净了手,将脸上的半镂空面罩取了下来。

那是圣骑的制式装备,而且做工非常优秀,从鼻子到嘴的部分都是实心的,铁面一直护到咽喉,而眼睛的部分则是交叉如网的镂空设计。

面罩取下,骑士先生的绷带就更加明显了。那些蒙住眼睛的绷带看起来整洁但陈旧,似乎他已经很久都看不到了。但这样的行动自如,让阿诺因猜想对方的圣光加持一定非常强,换而言之,这是一位虔诚、而且强大的赎罪骑士。

对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教会认为金色是圣洁的颜色,这样的发色应当很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阿诺因不动声色地想着,顺带想到了自己的黑头发。

大陆上少见的发色,被称为魔鬼的赠礼。

一份让他变得更美、更像个怪物的赠礼。

他收敛蔓延而开的思想,借着火炉里燃烧的余火望过去,见到除了蒙眼绷带外的高挺鼻梁、薄厚适中的唇,从外表上来看,对方的英俊在阿诺因见过的人之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连同被头盔压得微乱的金发,也带着一股圣洁偏移轨道、杀气迸发如野兽的性感。

他及时收回视线,避免让对方感知到,并且努力地思索自己可以做点什么来回报对方。

处理过的狼肉串在铁针上,骑士靠近过来,坐到火炉边烤肉。

阿诺因想要让出地方交给对方,被凯奥斯摁住了胳膊,只得忐忑地坐在他身边,等候着对方如审讯般地疑问。

但直到烤肉飘出香味儿,他也没等到对方的质询,仿佛自己的来历、身份、为什么会出现,都跟这位骑士大人没有关系,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出现,就像老虎不在意兔子闯进自己的阵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垂着头看他烤肉,几次想说“我来帮您吧”,可他实在没有烤肉做饭的经验……他过去十二年的日常,都被教会当预备圣子那样养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不过他的人生饱受摆布,没有自主地生活过一天。

药剂和针管打进身体里,每一次都疼得要命,魔物部分的植入手术接连不断,后遗症和并发症到现在还如诅咒一般纠缠着他的身躯……阿诺因已经过了愤慨不平的时期,他活着的每一日,都在努力地在跟这具废弃的身体和解。

因此,他怕做得不好,会惹怒这位骑士,而且就算骑士先生不对他的过错生气,他也会为此愧疚的。

烤肉上滋滋冒油,香气越来越浓。凯奥斯在狼肉上刷满自制的果酱,这种香气陡然带着点甜蜜的味道。

阿诺因暗暗地埋怨了一下自己的笨拙无用。在烤肉的过程中,他渐渐放下警惕,发觉骑士对自己是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

涂过了果酱的肉质鲜嫩无比,油脂滴进火堆里,连铁针都烧得滚烫。

凯奥斯收回手,将其中的一串烤肉递给了身旁的少年,在阿诺因迟疑的时候,淡定冷酷地塞进了他手里。

小怪物只好虔诚地双手接过,浑身僵硬地握在手里,饿又不敢先吃,更怕没有什么能回报。他不知道对方的圣光加持能到什么程度,怕哪一天骑士的圣光加持过于强大,忽然能看到四周,见到自己穿着巫师袍坐在这里,吃他的住他的,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巫师。

那可太危险了。

阿诺因装作像不知道圣光加持这回事儿似的,小心而迷惑地轻声问:“凯奥斯先生……你的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不见。”

“可是……”

“耳朵好用。”骑士抬起头,朝发声的地方“看”去,所对的位置极其精准,“能感觉到。”

所谓的感觉,应该就是圣光加持了,骑士们所受的、来源于神的厚爱,就是这样一种飘渺的“感觉”。

阿诺因勉强放心。

他小小地咬了一口烤肉,在骑士先生吃完东西后正脸相对,“目不转睛”的监视之下,慢慢地吃完了对他来说略有些多的分量,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凯奥斯似乎不在意这些谢谢,也没有回复什么圣骑士该说的官方话语,只是重新点燃了火炉,像是为了让对方更安心一点吃这顿饭似的开口道:“你收拾一下房间。”然后便转身回到了另一间屋子。

阿诺因连连点头,然后想起他看不见,又出声补了一句应答。他抬手搓了一下脸,看了看四周。

确实有一些不严重的积灰,很多杂物乱七八糟地摆在角落,看起来很占地方,应该是一些没有用的老物件……但无论如何,能得到这样一件事做,总归为他缓解了一些吃白饭可能会被弄死的心理压力。

他先把地板上剥皮削骨的血迹清理擦干,再将周围的家具积灰都擦拭处理掉,最后才收拾起杂物,处理这些奇奇怪怪的摆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蹲在角落里,把巫师袍的袖子上卷系起来,然后将那些看不清封皮的书一本本摞起来,从架子上把磨损得很严重的一些刊物按照发刊顺序收好,就在他认真数发刊日期时,从架子上两本书的中间,一个类似于半圆形的东西滚落了下来。

金属跟地面碰撞,啪嗒一声。

阿诺因低下头,将落了灰的金属徽章从地上捡起来,另一手拿着抹布顺手就擦了。尘灰抹除,露出徽章泛金的、血滴凝涸成暗红的面貌来。

他动作微顿,盯着上面被染成暗红的、荆棘条跟银色骑士剑交叉的纹路图样,还有金子打造的徽章底。

禁魔骑士队……

作为参与教会实验的预备圣子,他不会不知道这支骑士队的鼎鼎大名,只不过,禁魔骑士队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十年前,整支骑士队都因一股不可诉说不可言明的诡异力量死在了未知之地,即便有逃回来的人,也在短暂的一个月内接连暴毙,这件事成为了教会的隐秘之事,他也是学习宗教典籍的过程中意外知悉。

难道凯奥斯先生就是其中唯一幸存生还的那个人?还是说他也受到了同样的诅咒?而那句“已死之人”,究竟是对于骑士队战友们的全军覆没深深愧疚、为此赎罪的言辞,还是因为凯奥斯先生本人就受到了未知的诅咒,一步步地迈向自知的死亡?

阿诺因思绪中断,被烫到似的将禁魔骑士队的徽章放了回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他能管的,骑士先生想要杀掉他,恐怕比杀掉一头狼还要简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了深深地疲惫。他放回徽章,谨慎地继续打扫……这个架子上有残缺的魔兽头骨、只剩下一半的徽章、被什么东西咬碎了一个角的信……镶嵌着红宝石的水晶笔,擦剑的昂贵丝绸,奇怪魔物的羽毛……

阿诺因一路打扫下来,已经到了看什么都面不改色的地步,他猜测这是架子的右侧都是凯奥斯先生摆放战利品的地方,因为左边明显是骑士会用的东西,而右边的魔物元素极其多,而且都是被斩杀的魔物。

少年踮起脚,把上方的架子也擦了一遍,从右侧的边缘摸到一个书本似的东西,他顺手摸了起来,抹除封面上积攒的灰尘。

没有封面图文,也没有熟悉的奥兰语,上面的字体排布诡异,明明是另一种陌生的语言,但阿诺因却神奇地每一个字都能读懂,他的脑子仿佛能自动理解这些词汇。

上面写得是《新巫术历七世纪最伟大的巫师莎琳娜的笔记!》

最后的感叹语气是一个巫师语的通用符号。

阿诺因猛地愣住。

他死死地抓着这本笔记,眼前忽而浮现出凯奥斯先生穿着禁魔骑士队的盔甲,手持长剑一把将巫师的黑袍子捅烂、鲜血四溅的画面。

但这也是他靠自己离开这座森林的唯一机会、是他不用受其他人强大力量的威胁、自主学习、接触巫术的唯一机会。

他想起被圣光审判吞没的黑色身影,想起那人从容翻书时眼镜折射出的光,想起自己不顾一切逃出来的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由的活着。

为了自由,其次才是,为了活着。

阿诺因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将心跳稳住,他觉得自己像是做贼,但又完全无法抑制地,摩挲过上方巫师语的字体,忐忑、缓慢、而又紧张地翻开了笔记。

在他的身后,骑士所在的房间下方,木门接触地面的裂隙阴影之间,影子涌动成形,一只漆黑的小触手从影子里抬起头,在触手顶端长出来一只圆圆的眼睛,悄然无声地盯着他。

盯着他的背影,盯着他手里的书,也同时,盯着他周身亲密环绕、几乎将这个小家伙视为宿主、正常人却什么都看不到的光因子。

※※※※※※※※※※※※※※※※※※※※

阿诺因:我是个小废物qaq

凯奥斯:?

光亲和满级,巫术天赋满级,真是让邪神摸不着头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笔记的表皮落满尘灰,十分破旧,上面的字迹却非常清楚。

“学院里的第一堂课居然不是巫术教育课,而是让我们回忆启蒙,本伟大巫师花了这么多灵晶才买到的永续巫师笔记,难道是用来记载这种稚拙的、简陋的启蒙学识的吗?”

第一页被撕掉了,内容不详,而从第二页开始,这位名叫莎琳娜的女巫抱怨起了学院的荒唐,但她却在紧靠字迹的下方就记载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巫术模型,并在旁边写了“启蒙模型”的词汇,怂得无比真实。

阿诺因继续看下去。

“温习成为巫师的要点,第一步,在脑海中构建启蒙巫术模型,将模型的所有数据都解构、拆分、重组,直到巫术模型能够瞬间在脑海中浮现为止。第二步,在启蒙模型之内构建巫术,将学会的巫术记载进模型里,时刻复习。第三步,尝试使用巫术。一定要在老师的监督之下尝试!”

所有单词都是阿诺因能够看懂的单词,但当它们连在一起,所表达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很难理解。少年摸了摸笔记上的字迹,将这段话强行记了下来。

在大量效用不明的药剂之下,阿诺因从小过目不忘的特点已经因药物作用有所减弱,但残余下来的天赋也足够让他记住这个模型、连同这段话语了。

“……巫术模型就是由许多公式组成的答案,解析一个模型,需要背诵无数条已知的巫术公式,就像是解答一道题目一样。就像是世界启蒙星特里萨.博伊斯阁下所说的那样,我们‘因知而能’!

“只要巫师不断获取知识,不断将知识转化成公式和模型,我们就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世界的秘密等待着巫师们,也等待着伟大的我!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女巫阁下!”

这位名叫“莎琳娜”的女巫,性格好像很活泼自信。阿诺因都有些被她的语气感染到了,忍不住微抿唇角,细微无声地笑了笑。

笔记页数不断翻动,大量的巫术常识和一些简单的巫术模型进入脑海。就算阿诺因在记忆力和悟性上都是个天才,也无法短时间内将这样庞大的、未知的信息量完全理解,他只是死记硬背下来,然后聚精会神地莎琳娜的笔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莎琳娜的字体越到后面越是潦草,已经懒于写基础的知识,反而在听过几次课之后,提出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光从何处来?光往何处去?

神在什么地方,信仰为何能带来力量?

物质,物质!什么是物质?

思想依靠什么存在?为什么存在?

“灵”能传递信息,灵是什么?

每一行字的力道都几乎能刮破纸面,巫师语带着一股神秘诡谲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中沉溺其中,仿佛有一个黑袍女巫就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直视叩问。

阿诺因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他越看越觉得眼前仿佛展现出了她发问的那些东西,似乎有通天的海啸从眼前喷涌而起,无限的光自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有一个不可捉摸、难以捕捉的影子拨动着世间的一切,仿佛全世界的物体在眨眼之间化为碎片、扬为飞灰。

这对于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废弃实验品来说,对一个终年见不到一次阳光的可怜小怪物来说,无异于用问题代替了他心中的困惑,用笔记叩开了奥秘的大门。

阿诺因逐字着,一点点地视线下移,目光停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

因知而能的尽头是什么,是全知全能吗?神能全知全能吗?!光明神,祂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的尽头,能比肩于神。

墨水干涸,字迹划出一道刺破笔记纸张的痕迹。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字,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已经相信莎莉娜就是整个世纪最伟大的巫师,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论调,这种敲破他思想界限的疑问,让阿诺因觉得难以呼吸。

木屋静谧,烧着火焰的柴发出哔剥的轻微炸裂声,火光时亮时暗。

他沉浸地忘了反应。

就在这时,沉且平稳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停在了阿诺因的身后。

而少年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全部身心都被这本破旧的巫术笔记吸引了,根本不知道有谁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而穿着血色盔甲、眼前蒙着绷带的高大骑士,也沉默无声地停在了他身后,一直安静不动。

在骑士的影子之中,阴影里冒出几条软乎乎的小触手,蹦跶跳动着从阴影间向上蔓延,一直蔓延到越过阿诺因身后的肩头,好奇似的张开触手顶端的眼睛,眨着眼看过去。

随后,骑士抬起了手,而小触手也迅速地沉回阴影。

凯奥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家伙实在太入神,一下子竟然还没有回过神。阿诺因愣了半天,手里一下子没抓稳那本笔记,随着书本的落地声,他僵硬地转过了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他的背后还是冒出了一片冷汗,被吓得心脏快要停跳。阿诺因面对着这样冷峻如山的圣骑士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为自己刚才那段“异端的思想”而感到畏惧。

没有人能在这个情形里不害怕,阿诺因甚至以为对方可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像是被狮子咬住尾巴的野兔,挣扎也根本没有用,却还是出于本能地往后退。

但他身后没有就是那个摆放物品的架子,哪里有能退的地方?他的后背抵靠在了木架上,想要开口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极度的紧张和畏惧让他难以说出一句没有异常的话语。

直到他听见瞎眼骑士开口。

“你在做什么?”

阿诺因被眼前这具沉重的血色盔甲、被这个高出自己那么多的男人堵在架子前。骑士久经沙场的手掌按在剑柄上,就像按在他单薄的脊骨般,让人神经发麻。

“我在……我在整理、整理您的战利品,我……”阿诺因干巴巴地挤出一段话来,他努力鼓起勇气,抬起眼保持礼貌地正视对方,可话没说完,对方就猛地抬起手臂。

完了。

心虚的阿诺因只觉得他要弄死自己,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从躲避,他本能般地低下头闭上眼。两秒后,预想中的掐断喉咙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慢慢地睁开一条缝,逐渐抬起眼。

骑士接住了从架子顶端掉落的一个陶罐,稳稳地放到了旁边。如果骑士大人不接住,那么罐子将会稳稳地落在他脑袋上无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小小地吸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庆幸哪个结果,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声道:“谢、谢谢您……”

血色盔甲层层逼近,重叠的绷带遮住了眼睛,而眉毛、鼻梁、嘴唇,却还是英俊冷峻的模样,漠然得没有任何表情。

阿诺因几乎快要接触到他的呼吸声。

他的精神绷紧得太久了,此刻达到了剧烈心跳的顶峰,身体完全撑不住、不符合意愿地腿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而随后,本来就不太稳的架子也跟着彻底歪斜倒塌,上面摆放的战利品一股脑地混乱砸下。

只不过没有砸到阿诺因。

骑士大人就在他上方,乱七八糟的头骨、徽章、短剑,分布不均地撞上血红的盔甲,从对方臂膀到少年身躯的间隙落下去。

对方如雕塑般停顿了片刻,随后单手扶住木架,稳稳地推了回去。

刚收拾过的屋子一片狼藉。

阿诺因听到他又问了一遍。

“你在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回,慢慢回过神的小怪物终于想好编造的谎言和说辞,谨慎地道:“在看您的……您的战利品。”

圣骑士没有动。

“您是一位英勇善战的骑士。”阿诺因绞尽脑汁,“是我见过的,最虔诚、最伟大、最有道德的骑士。”

凯奥斯沉默地对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就在阿诺因心虚慌乱的时候,他却突然挑了下眉毛,笑出了声。

反应有那么一点点迟钝。

阿诺因当即放下心,产生了一股摸索出来的认知:凯奥斯大人喜欢别人夸他虔诚、夸他具有骑士的美德。

他松了口气。

“受伤了吗?”对方问。

阿诺因小幅度地摇头,随后仓促地反应过来,出声道:“没有。请不要担心。”

凯奥斯却没有“不要担心”的意思,他俯下身伸出手,手指停留在少年刚刚唯一被砸到的地方——小腿下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巫师的黑袍撩开,如同吉祥物般布满蕾丝装饰的裤腿向上挽起,露出被砸到的地方。

瘀紫了一块,四周都在泛红,这种伤势放在这具白皙圣洁、娇贵如金丝雀的身体上,展现出来的冲击力就更强了。

只不过凯奥斯看不到。骑士大人的手指粗粝温暖,极为可靠,他轻轻地覆盖上伤处,尝试着揉动了一下,立即听到阿诺因细微压抑的抽气声。

他沉默了片刻,道:“严重吗?”

阿诺因咬了下唇,轻轻地道:“没事的,没有受伤。”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骑士先生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然后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臂,另一手兜住腰身,轻微一提,就把小怪物一把薅了起来,那只刚刚在按剑的手,好巧不巧地压在他的脊骨上。

就如同稚嫩的鹿被摁住角、怕生的猫被捏住后颈、傻乎乎的兔子被拎起耳朵。本来就腿软的阿诺因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压制住了,他根本生不出一丝挣扎的念头,只觉得身后的这只手,明明按得很轻、却又似另一座压下来的囚笼。

他贴在血色盔甲上,紧张地低声道:“骑士先生……”

“别说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微微怔住。

“待神明要虔诚,不许说谎。”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两个意思,可以理解为“对待神明要虔诚”、也可以理解为“侍奉神明要虔诚”。

阿诺因自然认为是后者,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想到对方听不到,在他的耳畔小声道:“我知道了。”

仗着他看不见这个视角,“圣骑士”脚下的影子里,一群好奇又活跃的小触手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顶端长出一只眼睛,一片眼睛对着阿诺因眨了眨,又悄悄地遁进影子里。

善良、伟大、有道德的骑士大人,将这个小家伙带到了座椅上,从陈旧的木箱里翻出一瓶盛满黄色液体的小瓶子,将黄色液体倒进了温热的水中,然后用某种动物皮毛做成的毛巾浸湿盆里的水。

阿诺因总觉得自己坐在这看他忙不合适,而刚刚又把木屋弄得乱糟糟的、还看了属于对方战利品的巫师笔记。他心虚又愧疚,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

直到对方的手抬起了他的脚踝。

毛巾敷在了伤口上,还有对方的手心,也按在了毛巾上方。

他没有这么被对待过,总感觉哪里都不对劲,像是有一千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蚕食着他的肌肤,让人坐立难安、无所适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凯奥斯终于开口。

“再说一次刚刚那句话。”

阿诺因眨了眨眼,慢慢道:“您是我见过的,最伟大、虔诚、有道德的骑士……”

圣骑士又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阿诺因丝毫不明白对方的笑点在哪里,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觉得这位骑士也太好哄了。但他才刚脱离了另一种困境,就猛地想起了另外一种。

他的腿,在遇到过度的温暖时,不受控制变成尾巴的几率会大大升高。

阿诺因移动视线,看着对方放在热毛巾上的手,已经被生活为难到了有点抑制不住委屈的地步了,他委屈到心酸地稍稍挪了一下腿,旋即被一下子攥住,男人的手能轻易地将他的小腿下方包裹住。

骑士冷酷地批评他:“不许动。”

……顿时更心酸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骑士先生动作平和,手没有用力,只是静静地覆盖在毛巾上面,这块湿毛巾也并不沉重,但贴着阿诺因的小腿肌肤时,就是恍惚间让人觉得难以动弹。

他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想到自己那条丑陋畸形的尾巴露出来之后,对方该是怎么样的感受、该是如何的反应,他设想了十几种的反应状况,在心里站在对方的角度编演了许多饶过自己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能被这些理由说服。

一旦发生这种状况,眼前这个看起来冷峻凶恶、实际上非常虔诚温柔的圣骑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赎罪的圣骑士,信仰无可置疑。而他的这具身体,太像一个被魔鬼交易走灵魂的堕落者了。

阿诺因一时陷入失落和沮丧,这种自我怀疑的悲观情绪甚至超越了他的紧张和恐惧。他盯着对方宽厚有力的手,总觉得被毛巾覆盖着的那片皮肤诡异地温度上升,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

死在凯奥斯先生的手中,总比教堂的致死药剂下更好。少年垂着眼帘,自暴自弃地想。

骑士穿着厚重的盔甲,任何时候都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他低下身躯,半个膝盖叩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沉沉地停顿在了少年的眼前,散发着冰冷而可靠的气质。阿诺因坐在椅子上,在这个角度之下,注意力几乎全被对方金灿灿的发丝所吸引。

他下意识地逐渐望向对方双眼的位置,只看到重叠的破旧绷带。阿诺因的目光在这里停了一下,才忽地回过神来。

“骑士大人……”

对方没有反应,只有缓慢按摩瘀伤的手指仍在移动。

没有被理会的阿诺因顿时忐忑起来,他靠过去,略略接近对方的耳畔,有些越过了安全的社交范围、进入一种更隐秘更亲近些的交谈距离:“骑士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叫名字。”对方说。

男人的声音沉而沙哑,像是被岁月风霜洗涤过无数遍。阿诺因一下子就被这股经历沉淀的痕迹击中了,像是遇到了长辈似的生出一股尊敬爱戴之情,不知不觉地带着些依赖感地改口:“……凯奥斯先生。”

“名字。”对方抬起头。

明明没有目光投来,但这种类似于被注视的感觉,仍令人心神触动。阿诺因不得不磕绊地改口,抑制住自己加敬词的陈旧习惯:“凯……凯奥斯。”

“什么事?”

“我可以自己来,我没事。”阿诺因努力保持语气的诚恳,“请您去休息。”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就坐在对方的床边。

凯奥斯没有答话,而是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缓慢地站起身。

一站一坐,身高差加上盔甲的加成,在这逼仄的卧室之中,阿诺因时时刻刻都觉得有浓重的被压制感。他抬起头仰望对方,恰好圣骑士也在微微低头,正对着他。

“你知道神明的信徒会怎么对异端吗?”他问。

阿诺因心里一紧,缓解情绪地舔了舔唇,保持气息平稳地回答:“我只是误闯进这里,我不知道教会的事。骑……凯奥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会烧死他们。”男人在说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会把他们的骸骨捏碎成粉末,埋在神明的王座下面。会挖掘出脑海的灵魂,撕裂成不同的碎块,放进亡灵海,任其漂流。”

小怪物不由自主地握紧椅子扶手,不敢吱声。他总觉得自己要被发现了,总是过度紧张,觉得心跳砰砰加速,剧烈到能让圣骑士听出异样。

“如果你在黑暗森林遇到异端。”凯奥斯道,“快跑,回到我身边。”

我才不会伤害别人。阿诺因伤心地在心里想着,他想不出自己不成为“异端”的理由,同时对圣骑士的信任充满愧疚,只能低低地道:“我知道了。我……我明天就会离开,不会给您添麻烦……”

他根本没有认真体会对方后半句的意思。

凯奥斯脚下的阴影里都在这句话之后开始流动,散发出蠢蠢欲动的意图。如果没有祂本人的压制,这些触手恐怕早就要蔓延出来,将小怪物的身躯全部舔舐亲吻一遍,或许还会喜爱地缠绕着、依恋着、索取出他异于常人、精美无比的尾。

阴影的流动愈发剧烈。

凯奥斯没有接话,忽然道:“你会圣光术吗?”

阿诺因的伤心戛然而止。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说出什么合理的编造说辞。他实际上是会的,在教会的这十几年来,他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圣光术中的治愈词,只不过教会的所有圣光术,都要依靠最基本的信仰来达成。而他不存在信仰,只能在自我催眠般地心理暗示之后,才能使用得出来。

这种情形之下,他完全可以说“不会”,但话到嘴边,对方那句“要虔诚”莫名升上脑海。阿诺因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道:“会一点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凯奥斯:“忘掉圣光术。”

阿诺因诧异地抬起眼,心中被这句话震惊到了。他实在想不到对方不仅不追究自己这混乱一片的说辞、不提防自己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反而对自己说“忘掉圣光术。”

这不是一个圣骑士该有的心态,光明与永恒之神的骑士,应当帮助传教,而不是让一个人忘掉。他想不通这前后的逻辑在哪里,连嘴里长出失控的小尖牙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但好在阿诺因一直警惕着这种状况,他本能地抬手捂住嘴,像吸血鬼的小尖牙微微抵着下唇。小怪物抬起目光仔细地盯着骑士先生,发觉对方毫无异常之后,才试探地放下手,舔了舔牙齿,小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尖牙是手术实验移植进身体里的,是一种魔物的牙齿,但这种魔物却诡异地具有纯洁的特质。实验员们把魔物的牙齿敲下来,用最完整、光因子最丰富的那一对儿,切开他的皮肉,打入药剂,缝合进原本牙齿的位置。

为了不伤害这张美如魅魔的脸庞,这对小尖牙的移植手术做了多次,采用了许多复杂的药剂来愈合伤口。但最后的实验结果并不令人满意。阿诺因还记得实验员拿着记录本失望地看着他的情形,十几位实验员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努力化为泡影,他被那种目光看着的时候,恍惚觉得这仿佛是自己的错一样。

依靠实验员喂养才活到这么大的阿诺因,对这些奉命行事的人们没有多少恨意,也没有多少善意。他只觉得害怕,只觉得想要远离、想要逃走。

小尖牙在多年的磨合之下,已经顺利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阿诺因对待这种失控出现的身体异变已经很熟悉。他在发觉凯奥斯真的毫无反应之后,慢慢地放下了畏惧。

还好不是尾巴。他心宽地想。

“黑暗森林对你来说,非常危险。”凯奥斯道,“你独自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阿诺因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袒露身体的异状,尽管知道对方目不能视,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带给了少年很大的鼓励和安慰。他也知道自己很难跑出这片森林,他需要骑士先生的帮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做这种请求。

阿诺因身上有一股独特的、脆弱与坚韧并俱的特质。他的脆弱感铭刻在每一寸身躯,从发梢到指尖,都如一块随时破碎的水晶球,在这种前提之下,他不想放弃活下去的坚持与韧性,就更为鲜明可贵。

“非常抱歉……我好像给您添麻烦了。”

骑士静默如渊地停在原处,开口道:“先留下来。你会做饭吗?”

真到了被对方需要的时刻,却是他一窍不通的领域。阿诺因脸上发烫,羞愧道:“对不起,先生,我不会……”

“你留下来做饭。”男人仿佛只是随机寻找一个理由,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能办到,“我狩猎的猎物,会交给你来处理。”

“凯奥斯先生……”

“叫名字。”

“……凯奥斯,”阿诺因道,“我无法令您满意,我只会一直打扰您。”

骑士影子里流动的小触手纠缠着绕在了一起,仿佛对少年嘴里这连绵不断一句也不漏的敬词感到生分。它们已经在蠢蠢欲动的念想里,把这只小怪物的皮肤肌理都啃噬过了,诞生了一股幻想般的亲密感。

只不过是它们单方面的,自以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它们也是凯奥斯的一部分,触手们的想法未必就没有一点点凯奥斯的参与,或者可以说,祂本人的一部分思想,本就住在触手里。

“你不知道如何令我满意。”他道。

骑士的手掌从高向低降落下来,那明明该是沉重的、持着骑士剑的手,仿佛能握碎坚硬的钢铁,但当这只手落到阿诺因的脸庞间时,却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坠落。

目不能视的骑士靠抚摸的方式,缓慢地知悉了对方的相貌,敏锐的触感连同神经、也连同祂脑海之中混乱的部分。凯奥斯的手在探索、在安慰,在向可爱的少年示好,但也在逐步地侵略。

阿诺因被这种侵略感包裹住,他僵硬地连睫毛都不敢颤动,极度内敛地掩藏起唇间的尖齿。

“或许你做的,”骑士收回手,“就是我最满意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重新化为血红盔甲铸就的圣骑雕塑,转过身推门出去了。阿诺因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他抬起手捂住脸,那种缓慢地、确认相貌的抚摸接触感还残留在脸颊上。

窒息与侵略一并消退。阿诺因周身的空气彻底通畅,他缓慢呼吸地同时,脑海中又想起那本承载着世界之谜的巫师笔记,他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留在骑士先生身边这个选项的诱惑忽然变得无穷大。

本来也很大,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很清楚的,想要独自走出这片森林实在太难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快速学会巫术,依靠巫术的力量走出迷曲黑暗森林,走出这座城市,离教廷的圣城越远越好。

阿诺因考虑了半晌,只能选择听骑士先生的话,冒着自己有可能会变成怪物,被他杀掉的风险。他深吸口气,缓了缓神,等待失控的小尖牙慢慢消退,回想这几日来的经历,自己都有些世界巨变的恍惚感。

而在一门之隔的外面,穿着血色盔甲的骑士停在门外,沉默地伫立在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垂下的手掌慢慢融化,如同液体一般流动着向下垂坠,血肉失去了形状,连同他肌肉坚硬、线条流畅的臂膀,都一同融化掉了,在地面流淌蜿蜒。

沉重的盔甲之内,似乎被他的身躯撑着,也仿佛什么都没有。钢铁连接的内部,空洞洞地化成液体,融入他的影子。

影子里冒出一条漆黑柔软的触手,它高高地立起,从触手顶端冒出转动的眼睛,还有独眼下裂开的、布满几排尖锐牙齿的嘴:“撕碎他。”

凯奥斯抬起头。

撕碎。他默念这个单词。

“掌控他,撕碎他,他太漂亮了。”它道,眼珠转成血红的颜色,“他的牙齿,你看到了吗?他好漂亮,那双牙只有长在他嘴里才漂亮。”

“我看到了。”

凯奥斯本来就是流动态的,他呈现出什么样子都不奇怪。即便这一幕看上去是在发生对话,但实际上只能算是自言自语罢了。他的思想可以出现在阴影里,出现在触手上,出现在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如果他下一刻升起另一个念头,同样会有另一张嘴加入争吵,祂本来就是这样的。

另一条触手冒了出来。

“怎么才能止渴?他的身体,强盛的光因子,基因里扑鼻的香气。”它道,“吃掉他,舔一舔也好,你难道不想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种覆盖着生机与活力的血肉、细腻无瑕的肌理,那种微微畏惧的神情,可爱到了极致的尖尖牙齿和特别的身躯,谁不想见到怪物碎裂、见到鲜活的血肉在祂的怀抱之中融为一体,四散如飞扬的尘沙、见到他的眼睛栖息在邪神眷顾的视线里,见到一朵坚韧善良的花朵,被他撕碎、摧毁,让甜腻的花汁流满手掌,带着粘稠的猩红。

凯奥斯换了个站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十几条触手彼此争吵,无数的念头纷杂冒起又逐渐落下,这具已死之人的躯壳慢慢地被祂的力量占领,流淌成液体的手臂蠕动着缩了回去,重组成坚实的手臂。

或许一位骑士不脱下盔甲,不是因为习惯或信仰,只是因为他的盔甲里装着诡异的、不可描述的东西。

他抬起脚步,影子一动,那些争吵的触手顿时安静地遁入身影里。凯奥斯一手抓着另一手的手腕,来回慢慢地转动了几下,活动过的筋骨组合得更加精密,他微微低头,绷带后干枯的眼眶里没有眼睛,但空气当中却存在千千万万的“双眼”,为祂注视着人间。

撕碎、舔舐、消化、融合……保存。

保存……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收藏。

嗯……收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交给阿诺因的猎物尸体已经被简单处理过。

凯奥斯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从密林外归来、满身冰冷寒气的骑士坐在对面,膝旁直立着那把生锈浸血、老旧沉重的骑士剑。

但没有人能质疑这把剑的杀伤力。阿诺因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按照自己所知的方式,将去皮的野兽躯体切割成一块一块,捡出骨头,再把小屋里搜罗出的调料摆在面前。

给他做饭的小桌子是临时搭建的,清水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留有过期破旧的刀斧痕迹,让阿诺因不得不怀疑这曾经是斩断头颅、或者教会行刑的木板。

这路子真是太野了。阿诺因在心里悄悄地想。

他没有做过食物,除了连绵不断的手术实验外,他的待遇跟教会真正的圣子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些渴望向他抛出橄榄枝的贵族们,更是在有机会见面时轻言细语、百般呵护。尽管这些“呵护”,都带着宠爱小动物的轻蔑与居高临下。

阿诺因知道他们的意图,不过是想在教会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将一件美丽的玩物收入掌心……时至如今,这种命运,他已经远远地抛弃掉了。

猎物的肌理韧性很强,新鲜地流淌血水。旁边还有一个骑士等待着,散发出“老父亲般慈祥的气息”只有阿诺因自己这么觉得,他就更不想让凯奥斯失望了。

磨过的小刀一点点切碎肉质,精细而稳妥。搜集出来的粗盐晶在瓶子里用清水化开,还有一种植物花朵的粉末作为调料,尝起来舌尖发热。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炖了一锅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凯奥斯等待的时间完全动都没动一下,直到少年舀了一碗汤给他,男人才抬起手,取下捕猎时穿戴的盔甲与面罩。

阿诺因看着他拿起器皿,没有什么表情地喝了一口。

风声停住,汤羹的热气缓慢上升。凯奥斯沉默了半晌,没有任何反应地继续喝了下去。

阿诺因猛地松了口气——看起来至少不难喝,不难喝已经完成使命了。

“凯奥斯先生,”他说出自己期待已久的愿望,“我可以看你这里的书吗?”包括那本笔记。

“你识字?”

“嗯嗯。”阿诺因的黑发没仔细搭理,这时候有点乱,毛茸茸的,像一只黑猫的小脑壳,随着这种点头的动作,就更可爱了。

“可以。”影子里的小触手被可爱到了,在他脑海里唠叨着答应对方。凯奥斯顿了顿,道,“想看什么都可以。”

少年心情松懈下来,甚至觉得有点开心。他捧起另一个盛汤的器皿小小地尝了一口。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什么……

阿诺因不信邪地又试着尝了尝。

???

他抬起头,看着凯奥斯面无表情、淡漠无波地吃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再回味一下嘴里乱七八糟爆炸的未熟血腥味儿、粗粝掺沙子的盐味、似有如无的、与肉质结合在一起令人呕吐的调料味儿。

太挫败了。

他应该先自己试试的……骑士先生这是什么味觉?他不觉得难吃吗?他的舌头跟我构造不一样吗?

阿诺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这归类于骑士大人“老父亲般的慈祥光辉”,这位善良的人对自己的鼓励。他羞愧又感动,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带着“你真是一个好人”的意思。

“好人”凯奥斯,尝不出来人类的食物。

但被准备收藏的小可爱用这种感动仰慕的眼神看着,又仿佛能尝到一点好吃的虚拟感觉。

嗝。小触手在阴影里翻了个身,目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眼前的漂亮收藏物,简直想亲身上去再从头到脚地舔一遍,但又被自己的思维牵扯着,饱腹感随着观察力消耗慢慢上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可爱,吃饱了。

————

阿诺因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读书的允许,包括那本掉进杂物堆里的巫师笔记。

晚饭后,他将乱糟糟的架子重新收拾了一遍,从中顺利照出那本莎琳娜的笔记。他拍掉上面的灰尘,塞进巫师袍的里面,贴着胸口收好。随后,又按捺着立刻学习的兴奋心情,非常贤惠而不自知地给骑士先生铺了床。

他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世界,叠被铺床带着多隐晦的暧昧之意。他只是简单朴素地想要报答对方,而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凯奥斯先生常常外出,一出去就一整天,直到天黑才会归来。阿诺因除了做饭,就是常常窝在客厅里的藤木椅子上看书、抱着一条毛绒毯子看到睡着,从写满圣经的虔诚圣典、到满是异端蛊惑学说的血肉炼金术……骑士先生这里的书籍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极大地丰富了他的世界观和认知程度。

如果说书籍是灵魂的养料,那这本莎琳娜的笔记,就是在消耗养料。

因为这本巫师笔记……实在是太难了。

里面最基础的巫术模型的构建,虽然讲得通彻,但因笔记主人早已到达了这个程度,反而记载得不甚详细,这让阿诺因花费了大功夫,联系前因后果思索补齐,来读懂其中的内容。

简单来说,在巫师的世界当中,能够看懂巫师语,就代表着具有刻苦学习的能力。而模型的搭建,就相当于在脑海中联系世界上无处不在的“灵”,这种灵组成模型上的线条,学习者要通过这些线条和已知的公式,迅速计算出模型的其他数据……这些复杂的公式记忆和心算,要在短短两秒之内完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再晚的话,巫术的速度恐怕比不过敌人利剑挥下的速度。

这几天里,阿诺因都在对基础的巫师模型进行反复学习,他觉得自己说梦话可能都是公式内容。后来有天晚上,他在藤椅里睡着之后,被骑士先生好心好意地带到暖和的床上待到天亮,阿诺因才意识到自己在房间外可能会感冒。

而对于善良的凯奥斯先生来说,如果自己患上了病,可能也会麻烦对方。

于是当晚,阿诺因没有再拒绝骑士的善意提醒,乖乖地抱着自己的小毯子来到对方的房间里打地铺——教廷没让他学会别的东西,但让他学会了礼貌和尊重,学会了记得别人的恩惠。

火炉暖和,灯台烛火时亮时暗。他坐在小毯子上,脑海中一边回忆着几天下来也没学会的基础模型,一边伸手慢吞吞地烤着火。

凯奥斯的性格非常好摸清楚,他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在意,只要他不开口,那么就是默认的、同意的,甚至是喜欢的。或许身为禁魔骑士队的强悍圣骑,都是这样沉默内敛的男人吧。

阿诺因百无聊赖地推测着,脑海中不知不觉地想起禁魔骑士队的传说。那套永不离身的血色盔甲,就是一位赎罪骑士前半生的印章、与后半生的罪状……不知道凯奥斯先生因什么而愧疚,像他这样有责任心的男人,如果有神明,才是真正让神明信任眷顾的人。

白皙如霜的手指被火炉烘得温暖,从手背到侧面慢慢地浮现出几片细碎的雪白鳞片,这是他体内怪物的基因,只不过阿诺因已经不像是几天前那么惊慌警惕了,因为他已经确认,骑士先生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细碎的蛇鳞点缀在他白皙娇嫩的手背上,像是碎落的钻石般闪闪发光,比世界上最美的油画还漂亮,带着惊人的艺术感和脆弱美学。阿诺因垂着眼睛看向蛇鳞,没有感觉到应该存在、应该落在他身上的溢美之词,而是轻轻地收紧了手指,低下头埋进膝盖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漂亮是优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知道,黑发是魔鬼的礼物,蛇鳞是命运的玩笑,羽翼是天意的戏弄……没有人喜欢,是因为他的无能,而不是他人的刻薄。

他没有优点。

阿诺因轻轻地攥住衣摆的黑袍,脑海中空空荡荡的,他闭上眼睛,习惯性地尝试构筑巫术的基础模型——本来已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但这一次的运算前所未有地快捷准确,仅仅在不到一秒的时间之内,眼前平静一片的空气突然炸开,一条条泛着蓝光的半虚化线条在眼前嘭得一声亮起,连接成一个复杂如金字塔般的模型,模型上面留有数不清的孔洞——是用来镶嵌巫术的。

巫术模型整个泛着亮晶晶的蓝色,像是梦境一般在眼前慢悠悠地旋转。阿诺因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模型的线条肆意延伸、生长、超越了他此时的运算量。

旋即,没有计算量支撑的巫术模型像是楼层坍塌般碎落,亮晶晶的蓝色碎屑从上而下,无所不在的“灵”失去了束缚,回归原貌。

蓝色碎屑落到他的衣袍间,消散在空气里。

阿诺因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手心,蛇鳞慢慢地消退,火光依旧温暖耀眼。

……刚才是……成功了一次?

对,成功了。少年在心里确认,他迟钝地反应,忍不住想要笑,又觉得眼眶发酸,很不争气地想哭,太脆弱了,怎么能这么脆弱,阿诺因在心里偷偷地骂了自己几句,捂着脸抵住发热的眼眶,把脆弱的一丝一缕都憋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戴上兜帽,心情平复,满意地想要躺下睡觉,刚一转过身就看到血红的盔甲坐在床上,盔甲简直像是炉灰里的鱼眼睛一样发着诡异的光。

他心里咯噔一声,但转念一想,骑士先生是实打实的瞎子,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忽而又底气十足起来,仔细地抬眼观察着对方。

“阿诺。”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过来。”

阿诺是阿诺因这个名字的昵称,在奥兰语里,几乎所有的名字都能以这种简化音节的方式来达到亲昵的效果,比如凯奥斯这个名字,也可以称为“凯”,只不过这种简化的昵称,一般只有亲人、爱侣、非常要好的朋友才会称呼。

阿诺因就只被母亲这么叫过,他没有别的亲密的人,凯奥斯是第二个这么叫他的人。这种称呼听起来太柔和了,简直轻得像个问候的语气词。

阿诺因受宠若惊,慢慢地靠近过去,趴在床沿上抬头看:“凯奥斯先生……”

“叫名字。”对方不厌其烦的纠正。

“……凯奥斯。”小怪物努力克服自己的习惯,心里却莫名地有点开心,“有什么事吗?”

“上来睡。”骑士连睡觉都不会脱这身盔甲,好像盔甲才是本体一样。他的眼前蒙着绷带,身形比对面纤细的少年要大整整一圈,五官是那种锋锐沉冷的英俊,说话时自然而然地有一股命令的意味。他抬起手,拍了拍床的另一边。

阿诺因怔了一下,看了看骑士褪下薄甲和皮革手套的指节,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我会碍着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会。”凯奥斯道,“你睡不着。”

阿诺因又愣了愣,简直怀疑对方能见到自己眼下的乌青——他确实睡不着,说起来还是要怪这具该死的身体,只要有一点点不舒服,他就难以入睡,连后背的肌肤都被硌得一块青一块紫,比童话故事里的豌豆公主还过分。

实验品是按照圣子的规格来对待的,就连皇室里不受宠的王子,也达不到那种锦衣玉食的程度,何况他这是一具被改造的、基本已经脱离了人类触感范畴的身躯。

他的触感敏锐到,静下心来时能感觉到伤口愈合时细微的、一丝一丝的痒。

“您为什么知道?”阿诺因没有底气地问,“我都有闭上眼。”

“我的听觉很好。”凯奥斯低下头逼近他,“呼吸声。”

“……”阿诺因刚刚才进步了一点点的喜悦,都要被对方可靠且强大的能力给冲散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帮上骑士先生的忙呢?什么时候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想要回报的人呢?在这个世界上,变强也太难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能完成基础模型,是怎样的勤奋和天赋。教会哪里都不怎么样,但选人的眼光非常好,无论是教廷圣光术还是巫术,阿诺因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好吧。”阿诺因泄了气,“可是我会打扰您休息的。”

“不会。”凯奥斯道,“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话语停了一下。

在阿诺因的身后,一只漆黑的触手张开了灰色的眼睛和两排雪白的牙齿,并且难耐地伸出了血红的舌头往白皙的后颈靠过去,口水都要滴到少年的衣领子里了。

凯奥斯沉着脸偏移了“目光”正对的方向,那条流动的触手顿时僵硬住,被主思维当场抓获,软塌塌地变成了一道粘腻水液回到了影子里。

凯奥斯重新对着少年,道:“你混乱的呼吸声更打扰我的休息。”

阿诺因低下头,乌黑柔软的头发都跟着没什么精神,他软绵绵地呼出一口气,仗着骑士先生看不到,鼓了股脸颊:“好的……凯奥斯。”

他下床把自己的小毯子拿上来,然后找了个角落窝起来。床上的布料铺了一层又一层,阿诺因深刻怀疑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凯奥斯的盔甲怎么看也不像能让任何柔软的东西发挥作用的样子,真是搞不明白这些一意孤行还正直虔诚的赎罪骑士。

在阿诺因的旁边,阴影纠缠成扭动的样子,借着火光趴在床边,影子对着漂亮小怪物的脸庞越来越近……直到骑士抬手敲了一下床沿,影子便迅速地恢复原状,每一个凯奥斯,都暂时被约束成了作为骑士的凯奥斯。

“正直虔诚”的邪神端详着自己的收藏品,祂没有获取人类的视野,却能没有死角地、永恒如一地注视着对方,祂端详着小怪物垂下的眼睫、如羽翼般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端详着对方眼角边时隐时现的蛇鳞,还有他身边环绕着的光因子、越来越浓郁的“灵”。

祂满意地闭上了千千万万的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阿诺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进对方怀里的。

他睡眠质量很好,一般情况下不会因为光线或者轻微的声音而惊醒,并且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睡觉时乱动,一向都是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侧躺着,在软毯子下面蜷成一个小毛线团儿。

但就在微风沉酣的夜晚中,没有了伤口未愈的疼痛、没有了药剂强烈的排斥反应与后遗症,他难得地获得了理想的甜睡无梦,没想到第二天清晨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光泽喑哑的血红铠甲。

骑士大人把他像是搂抱枕、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抱着。而他的头就窝在坚硬盔甲内侧的安全之处,给人一种如果此刻突然发生地震,他也会毫发无损的错觉。

阿诺因抿了抿唇,认为这是凯奥斯先生习惯于保护他人的“牺牲习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让戴上好人滤镜的青涩少年心心念念、感动不已,他第三百一十六次感叹:我前半辈子的坏运气,都是为了一点一滴积攒幸运拿来遇到温柔善良的这个人。

他当然不知道昨天晚上激烈争吵的触手们,也不知道那些吵架拌嘴各执己见差点要打起来的“凯奥斯”们。

复苏是一个有过程的、漫长的事情。祂的意念一点点复苏,一点点浮现,千丝万缕地带着神性的念头,或是充满牺牲、或是满身罪恶,在意念的海洋之中沉沉浮浮。祂本身就是流动态的邪神,只要是没有获得大量信仰的邪神,都是这种不够稳固的流动态,因此,会发生什么,祂也无法全然准确控制。

阿诺因此时见到的“骑士先生”,只不过是祂千千万万的念头中的漂浮着的、暂且可以归类为人性之类的东西,他附着于这样一具躯壳复苏,自然就会受到躯壳的限制,让骑士凯奥斯成为主思维,其余的部分都临时妥协,服从于他。

他们是会失控的大怪物,和会失控的小怪物。

头发被压弯了、不服气地翘了一点边儿,大狮子怀里软乎乎的小毛线团儿悄悄地撑起身,轻手轻脚地想要挪出对方的臂膀。就在阿诺因快要蹭出去的时候,忽地被一只手拎住后领,握得极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怀疑对方再用力些就可以捏断他的后颈,他实在太像一只被束缚住行动的小猫,差一点点距离就能咕噜一声跌到床下——然后被大狮子一把薅住。

“我吵醒您了。”他无奈地道,“您睡得真轻。”

凯奥斯无声地笑,连阴影里的小触手都笑得裂出了十几排上千颗闪亮的獠牙——没有比祂睡得更沉的生物了,几千年,几万年,至今。

骑士把小猫拎回床上,抬手撸了一把少年头上乌黑的发丝。

“我会出去打猎。”男人道,“你留在家里。”

阿诺因乖乖点头。这句话他听了好几天了。

“书可以随便看。”凯奥斯像是怕他不记得似的强调了一遍,“东西可以随便翻。”

“我知道了。”阿诺因持续心虚中,“除了书之外,我不会翻您的私人物品的。”

“你可以。”骑士纠正。

“我……”阿诺因本来还想跟他讲“这是尊重”的话题,但看了看对方蒙着双眼的破旧绷带、坚硬冰冷一生苦行的血色盔甲,就放弃了跟一位执着的赎罪骑士谈论这种观念话题,示弱败退,“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凯奥斯继续道:“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我已经很麻烦您了,我根本就没有实际帮到您,怎么能……”

“跟我说。”骑士不厌其烦、字句淡漠。

这位先生就是这样,很难改变他的思想观念,说也说不通,总是独/裁专断的进行关怀。

“好的。”阿诺因躺平不再挣扎。

这个难以改变想法的执着骑士终于满意,他是很想看到阿诺学习巫术的,那些漂亮的光因子、漂亮的“灵”围绕在少年的身边,以更高级、更超越人这个范畴的视野范围来看,真是一件美丽而享受的事情。

他不在意世人是否有眼无珠。

在短暂的休整洗漱之后,阿诺因目送着圣骑士离开了小屋。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按捺不住地从书架里抽出那本莎琳娜的笔记。

通过更多次的试验、不断的重复之后,阿诺因已经可以释放出巫术的基础模型了,只不过基础模型只有在未镶嵌巫术公式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来,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学习一个真正能用于实战的巫术。

“接下来是记录在诶莉老师课堂上学到的一门学徒级巫术,魅惑兽类。诶莉老师是我们学院最精通精神幻觉类巫术的巫师……魅惑兽类虽然被归类于学徒级,但其实入门门槛非常高,需要人的外貌基本要求,所以写下来只是记录,我不会白费功夫去学的!此处加重写了数个感叹符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诶莉!诶莉!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漂亮,可恶!……魅惑兽类居然是一套模组,还有同类型的魅惑人类、魅惑精灵、魅惑死灵生物、魅惑魔物……到底要多漂亮才能学会这套巫术!

“……好难,放弃了,记录下来吧……”

莎琳娜嘴上说着一定不学,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尝试地学习了好几遍。在魅惑兽类的下面整整齐齐地跟着记录了一套学徒级的魅惑巫术。

这是阿诺因前后翻阅后,认为在现阶段最适合自己的——因为整个巫师笔记,除了这几个魅惑巫术之外,另外只有一个学徒级巫术,那就是整个巫师群体中几乎人人都会的“魔术伎俩。”而“魔术伎俩”却无法达到让他在危险时能够保命的效果。

“……魅惑兽类的巫术公式如上,就算硬镶嵌进基础模型里,我也用不出来,诶莉老师说长得越漂亮效果就越强,这说法真是太可恶了!不过魅惑兽类对初学者最好的一点,应该就是只需要一种施法材料,需要来源于魅惑蘑菇的魅惑粉尘……”

阿诺因知道他长得很漂亮,但在学习的时候还是抱着忐忑的心态在尝试,幸好上天没有在这方面亏待他,他很容易就能记下这道巫术公式,并且镶嵌进脑海中的基础模型中。

蓝色线条发着光连接起的基础模型,在半空中浮现模型的最底端的一个空洞里,猛然亮起一道玫粉色的光泽,一道一道接连不断的巫术知识顺着玫粉色的光泽灌注进去,在模型空洞里形成了连贯的公式、随后转化成印记,如同一块拼图一样严丝合缝地嵌进了模型里。

随后,阿诺因脑海控制的基础模型慢慢消散,淡蓝的余光化作碎屑散落而下,重归于“灵”的本质。

一切顺利。

学徒级巫术“魅惑野兽”嵌刻进了独属于阿诺因的基础模型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算是一位学徒级巫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慢慢地松了口气,他习惯性伸手捂了下脸,整理了一下神情,随后精神大振,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跑出去去森林里采集魅惑蘑菇的可能性。他在小木屋里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地绕了好几圈儿,思绪冷静下来后,才认清现实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根本没这个可能。

没有骑士先生,以他缺少施法材料、不能施展巫术的水平来看,就只是野兽的盘中餐而已。而按照巫师们通用的说法,想要无材料施法,必须对这个巫术的理解非常深刻……至少施法成功过十几次以上才行。

魅惑粉尘。阿诺因盯着火炉发起呆。这蘑菇又不能吃?他怎么才能跟凯奥斯先生说呢?而且这种东西一听就不对劲,万一让对方觉得自己居心叵测怎么办……

小怪物的头发没有认真打理,变长了一些,原本到后颈的半长黑发已经贴着肩膀了。随着他丧里丧气地低头,柔软的黑发也跟着打了个弯儿。

在阿诺因对着火炉丧了半天,丧到连小腿都在隐隐发痒、露出变成尾巴的警示时,他才回过神来,拖着椅子挪远了一点,转而开始思索怎么找借口跟凯奥斯出去。

尊敬的骑士先生,少年单手支着脸颊默默地想,非常抱歉,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他现在还不知道,在遥远未知的东方,在那个遍布着符咒师与道士的东方大陆,有一句话叫做:“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烛火温暖。

黑暗再次降临到这片森林里,迷曲黑暗森林的魔物们纷纷避开这座林间小屋。

满身寒气的圣骑士拖着魔物的尸体扔进屋里,沉峻冷漠地提刀分裂躯干,动作干脆利落,不见一丝犹豫,好像对他来说,捕猎到能吃的魔物,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抱着处理食材的水盆等他切完,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最好做饭的那一块肉,进行他已经熟练了的切割清洗、以及他随后学会的去腥,在最近的钻研之下,拥有顶级学习能力的小怪物的厨艺大有进步,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只像鹿的魔物肉质鲜嫩,用挑过沙土的、精细提炼的盐腌制了二十分钟,随后再抹上酱料烤制、小刀沿着纹理切开裂口。再配合森林中常见的蔬菜,沸水煮熟铺在烤肉下放好,在制作的过程当中,香气就已经足够迷人了。

阿诺因顺手又做了一道汤,端上桌子的时候,凯奥斯已经卸除了头盔与面甲,正在擦干金发上的汗。

原来他是会出汗的,还以为这个人无所不能、永不会累呢。

实际上,作为神明的凯奥斯,的确永不会累。他擦汗也不是因为累,是因为身躯的限制和承载力的内部冲突。

骑士先生没有什么表情地开始吃东西,就在两人刚刚开始准备用餐时,一声低微地、试探的请求轻轻响起。

“凯奥斯……我明天能跟你一起出去吗?”

圣骑士动作微顿。

“是可以拒绝的!”阿诺因一下子慌了,“我没有要求您的意思,我……”

“你没有用敬词。”凯奥斯突然道,“再说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猛地被这话噎住。

眼前的金发越来越近,亮得耀目,对方的肌肤经历了风霜的洗礼,沉淀的岁月感加重了深邃的轮廓,那股稳妥、冰冷、严酷,与这个人平时表现出来的善良、温柔,矛盾般地交杂在了一起。

这具皮囊是非常优秀的,至少比祂的本体更符合人类的审美。

阿诺因差一点让这扑面而来的压制感逼到窒息,他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想冒犯……”

“不,”对方道,“不用敬词很好,朋友之间,不需要敬词。”

阿诺因愣住了。

他为“朋友”这种珍贵的称呼感到紧张,再次有了没办法拒绝的感觉,抵抗不住别人的好的小哭包迅速眨了几下眼,把酸涩气息憋了回去,眼角红红地道:“……好。”

圣骑士微微颔首,坐了回去:“为什么想要出去?”

正事还是要问的。

“因为……我需要一些蘑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喝蘑菇汤?”

阿诺因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旋即想起对方无法看见,跟了一句:“嗯嗯。”

用叠音答应别人真是太可爱了。某只触手丧失底线地思考着,如果触手之间能够举办一个颜狗评选会,它一定能勇夺第一,以此类推,在为数不多的正神、邪神,甚至伪神之间,凯奥斯大概也是其中勇夺第一的那个颜狗。

“好。”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会答应,“可以跟我一起出去,但你要抓紧我。”

“嗯嗯。”阿诺因眼睛亮晶晶的点头。

随即,在少年还没有从成功获得准许的喜悦中彻底脱离时,圣骑士先生便叉起一小块烤肉准确无误地送进了对方的嘴里,温度恰到好处,大小也吻合到简直经过精密计算了一样。鲜嫩美味的食物味道在舌尖绽开,一下子就把阿诺因的思绪拉回了眼前的晚饭上。

他把烤肉从对方的银质餐具上咬下来,乖乖地咀嚼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盲人也能通过发声的声音这么准地找到嘴巴的位置吗?

※※※※※※※※※※※※※※※※※※※※

还能准确地跟你接吻呢,怕不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薄雾缭绕。

在迷曲黑暗森林的清晨,微光才刺破夜幕,天空还有些昏暗。

阿诺因拢紧黑袍,跟在骑士开辟的道路身后,寸步不离。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了,回望之时已经看不到林间小屋。密密的丛林投下交错的阴影。那些影子在阿诺因看不见的地方,像是具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没入地面,汇流进骑士的身影里。

迷曲黑暗森林里有很多猛兽,传闻中也有不少魔物,只不过阿诺因从没有亲眼见过活的魔物,倒是见骑士先生拎着尸体带回来几次,略微消减了一点他对于这种生物的畏惧。

森林死寂,安静得有些令人心底发凉。

阿诺因不敢出声打扰这静寂,也并不想让骑士分心。他牢记此行出来的目的,视野搜寻着可见部分的细节,寻找着在野外并不算稀少的魅惑蘑菇。

魅惑蘑菇属于致幻蘑菇,上面的粉尘经常被炼金术师制作幻觉迷阵、或是一些令人神志不清的药。在教廷之中,就有以魅惑粉尘为基础原料制成的药剂——用于训练对“恶魔耳语”的抵抗力。

传闻,越是被神明看重的人,越容易听到不该听到的幻觉耳语,见到不能见到的奇幻场面,根据圣典而言,这些都是恶魔的引诱和蛊惑。

但存在于这片大陆的千千万万普通人,却是无法知晓魅惑蘑菇的用途和使用方法的,即便巧合地被粉尘所影响,也只会受到轻微的恍惚,连需要标注危险的毒蘑菇都不算,顶多是提醒一句不能吃而已。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左右,阿诺因的体力有些接近底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休息一下。”骑士道。他抬手扶着少年的背,让他慢慢坐下到脚边。

周围的枯杆荆丛都被砍断清理,地面上只有一块干燥的土地和柔软的草叶。阿诺因坐在对方的腿边,稍稍倚靠到了血色的盔甲,他只这么轻微地靠了一瞬,就不愿意再从凯奥斯身上借力、或是令骑士先生承担自己的重量。

披着黑袍的小怪物往旁边蹭了一下。

阴影里瞪着眼盯他流口水的小触手也跟着不满地往旁边蹭了一下。

凯奥斯沉默不语,纵容一群属于自己、又不太那么属于自己的绮思幻想、万千意念起伏摇晃,纵容无数的眼在空气中睁开、又在光因子与“灵”在阿诺因身上缠绕的绚丽景色之下酣然而眠。

阿诺因不知道那些“眼睛”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坐在旁边习惯性地搓了下脸,想着不能够拖慢对方狩猎的进度,休息一下就站起来……这个念头刚升起冒泡,指缝中视野的余光就瞥到一片泛紫的东西。

他收回手,朝着那个方向仔细看去——在离他大概几十米的地方,一棵参天古木的下方,青翠草叶上含着露珠,草叶下方,是几朵连成一片的魅惑蘑菇。

淡紫色的蘑菇。

阿诺因眼前一亮,他抬头看了看戴着头盔与面罩,模糊地无法感知心情的凯奥斯,感觉了一下这几十米的距离,轻轻地道:“我看到蘑菇了。”

骑士有一刹的迟钝,随后轻微地颔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站起身,拍了拍黑袍上的灰尘,然后起身跑了几步来到古木之下,将那几朵魅惑蘑菇小心地摘了下来,并且当场用自己缝制的布口袋接住了蘑菇上抖落的粉尘。

他特意躲开粉尘侵袭的范围,让所有闪闪发光的紫色粉尘进入布口袋封好。就在阿诺因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的刹那,却在同时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毛骨悚然感。

嘶——

他耳畔一凉,一股熟悉的蛇鳞滑腻感擦过耳根,蛰伏已久的树上毒蛇发起攻击。在这一片冰凉被感知到的瞬间,他的心跳都猛地一滞,仓促地偏头躲避。

这躲避其实太晚了。

蛇牙没有刺穿他的肌肤,不是躲避的原因。阿诺因扶着古木低头喘息,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乱得不成样子,他偏过头,看到蛇的中间部分被一把剑钉在树干上。

还是那把古旧的骑士剑。

锈迹斑斑、血液淋漓地滚过剑身,靠近剑柄的绷带一圈一圈地逐渐松散、微微垂落。

圣骑士就在他身后。

像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在自己的身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的心跳还未平复,他整个人都为这生死瞬间感到再一次的虚脱空白。黑发少年低头抵在树干上,单手按在咚咚擂鼓的胸口,过了好半晌,才匀气闭眸,他脑海中的话语失去桎梏,失去了理性的约束,只是顺从心意地忽然开口道:“凯。”

“嗯。”

“你是我的守护神吗?”

“……”骑士没有动作,他——是祂,突兀地忘了反应。

“对不起。”阿诺因转过头看向他,对刚才一刹那的冲动作出歉意的补充,“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很不对的话。我刚才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谢天谢地,我还活着,不,不谢天谢地,谢谢凯奥斯……这世上的人选择付出信仰,都得不来的保护,轻而易举地眷顾我一次又一次,如果这些话,让你困扰的话,我……我很抱歉。”

“没有。”圣骑士终于有了反应,他伸出手,把对方拉了起来。

直到阿诺因站稳,他才想起对方是一个虔诚的圣骑士,自己刚刚的话有可能触犯到对方的信仰。只不过以目前的场面来看,凯奥斯似乎格外宽容地没有在意这件事。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危急关头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了,脑海空白、脱口而出,这些都是人一瞬间的事,下一瞬可能就立刻忘记自己方才的那份冲动。阿诺因整理好魅惑蘑菇的粉尘,乖乖地跟在骑士身后看他狩猎。

这个男人坚无不摧、稳妥得像一把重剑。狩猎的过程完美得像一场表演,他是唯一的观众。

就在狩猎结束,阿诺因跟着骑士先生一起回去的时候,前方的高大男人却突然停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像是才刚刚反应过来,转过了身,低下头。

半镂空的面罩、缠绕着双眼的绷带,一片灰蒙蒙的光线,在阴影扩张摇动的树冠之下。

“阿诺。”他道,“你会有一位守护神的。”

阿诺因怔愣地站在原地,等到对方转过身继续前行之后,他才被这种被击中的感觉里找回自我,迟迟地低声道:“……好的,凯。”

————

森林的夜晚来得格外得早。

小木屋的炉子里燃烧着柴火。除去狩猎之后例行的野兽尸体之外,今天的凯奥斯还捉住了一只兔子……准确来说,这是一只像猫、又像兔子的毛绒魔兽,此刻正咧着它长而锋利的牙齿在磨笼子。

它把笼子的铁杆磨得嘎吱作响。

在凯奥斯洗剑的空档,阿诺因坐在炉火旁边跟这只猫兔对视。毛绒魔兽耳朵长长,圆滚滚的猫眼,但又凶又炸毛,一脸生人勿近的恐怖食肉兽的模样。

阿诺因观察了它半晌,确定对方的威胁性没有那么大之后,才挪了一下位置,从布口袋里取出一点点魅惑粉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他测试“学徒级巫术魅惑兽类”的机会。为此,他还跟骑士先生说自己想要养只兔子——实际上,谁想要养这么凶的兔子啊?

母亲保佑,让我一举成功,不然要养这只吃肉会咬人的兔子,那也太恐怖了。

阿诺因忧心忡忡地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构建出巫术的基础模型,他早已熟记在心、内容倒背如流的“魅惑兽类”微微亮起。

随着紫色的粉尘被轻轻吹起,粉末与成功构建的巫术相互作用,一片很淡、但确实存在的粉紫色微光掠过眼前,飘入猫兔猩红狰狞的瞳孔里。

下一刻,阿诺因得到了施展成功的反馈。他看着眼前的毛绒魔兽从凶悍转变成呆滞,眼球茫然地转了转,抬头看向了他。

魅惑类的一系列巫术,施术者的魅力越高,效果就越出众。

如果这是一个可以以数据计算的游戏,那么可怜的猫兔头顶一定会飘起一片紫色暴击数值,直接把它的血条清空的程度。它呆呆地看了阿诺因好久,也不咬笼子了,也不磨牙了,连表情都脱去狰狞,变得乖巧可爱了。

毛绒绒的猫兔趴在笼子边,可怜地蹭了蹭铁杆,眼巴巴地看着突然无比顺眼的对方,要不是清楚自己的公魔兽身份,它可能都要对眼前的人类少年产生求偶的欲望了。这种特别的、让人极其上头的心动感起伏不定,将小兔子折磨得耳朵尖儿发红,在栏杆前不停地蹭来蹭去。

好像成功了。阿诺因抵着下巴想。

他凑得更近,眼睫如同细长的扇,几乎可与魅魔比肩的美丽瞬间爆表,配合魅惑巫术,可以狙击掉任何一个生物的审美极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不过不知道能持续多长时间。阿诺因伸出手,任由毛绒魔兽探头蹭了蹭他。

“它好像很喜欢你。”旁侧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阿诺因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扭过头时差点撞到骑士先生的盔甲。

对方的脚步声又被他忽略了,强烈信任感会导致人放松警惕。阿诺因在心里数落了自己一番,要不是凯奥斯先生伸手护住了他的额头,他就撞到对方的甲胄了。

他伸手把男人宽厚的手掌扒拉下来:“也没那么喜欢我。”

“既然这么温顺的话,”凯奥斯道,“放出来看一看。”

阿诺因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魔兽啊,它……”它也不是真喜欢我,它是中了巫术。

凯奥斯点了点头,继续道:“有我在。”

圣骑士底气十足,阿诺因按照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想了想,发觉猫兔跑得再快,在凯奥斯的眼里也不过就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他一边为骑士先生的存在而感到心安,另一边又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这个畏缩于他人羽翼之下的自己。

但他还是低下身,伸手打开了笼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毛绒魔兽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欲望,它被花花世界迷了眼,被魅惑粉尘上了头,让整个教会都为之惊叹的、曾经最受瞩目的漂亮实验品缴下凶械,像一只家养的猫咪似的,软塌塌地趴在阿诺因的鞋背上,又是摇尾巴、又是露肚皮。

似乎在很不要脸地索取触摸。

谨慎的小怪物没敢动,但再怎么说,他也才十八岁,心里确实泛起了毛绒动物带来的波动——如果驯化了的话,这应该是很温柔、很会安抚人的生物。

就在阿诺因开始纠结时,刚刚还乖巧卖萌、温柔痴迷的猫兔突然停住动作,眼睛重新泛起猩红,一个弹跳之下,利爪就冲到了阿诺因的面前。

嘎吱。

然后,它被骑士的手扭断了脖子,扔进了笼子里。

凯奥斯的右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才失望地低声道:“看来它不懂。”

阿诺因眨了眨眼,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不懂什么?”

“不懂欣赏美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自从阿诺因从毛绒魔兽的身上得到了关于“魅惑魔兽”的反馈,就顺理成章地将“魅惑人类”、“魅惑精灵”等一系列巫术全都背会了,而且顺利地镶嵌进了他脑海中的基础模型里。

魅惑粉尘的使用量并不大,他上次寻觅到的那些还可以再用好几次。只不过这座森林里仿佛只有他和骑士先生两个人,没有其他人类、也没有精灵。

所以,至于新的巫术到底“魅不魅惑”,阿诺因也实在无从得知。他每天读笔记背公式、研究另一个学徒级巫术“魔术伎俩”的组成方式。相比于魅惑类来说,“魔术伎俩”才是真正的正统巫师所学的第一个巫术。

“魔术伎俩”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所做的事有很多,只不过它所能做的事都需要巫师自己进行补充。譬如隔空取物、凭空开出玫瑰花,或是帽子里的白鸽,以及不需要竖琴便能演奏的优美曲子……魔术伎俩就是世界的一切,一切魔术伎俩都从世界中取得。

如若想要用魔术伎俩隔空取物,就要背诵隔空取物的冗长公式。如果想要开出玫瑰、变出白鸽,就要熟知玫瑰与白鸽的形态……而用空气演奏曲子更是如此,往往需要巫师自己也会背这首曲子。

所以,这仅仅是一个学徒级巫术。几乎没有人会耗费大量的时间来研究一个浅显、但又包含万物的学徒级巫术。

除了阿诺因。

笔记上没有多少他可以学习的巫术,所以每一个他都很珍惜。即便是生活在林中小屋里,阿诺因还是会常常在梦中想起逃出来那一天,随着爆炸、随着圣光,仿佛让整个世界都跟着一同湮灭、一同被吞噬的可怕巫术。他想起那位巫师折射出满目苍白光线的眼镜,以及那个人手中狂飞乱舞的书页。

黑袍鼓动,世界的眼睛在他手中。巫师撬开奥秘的门窗,像踽踽独行的求知者一样,蜿蜒匍匐在这条“全知”的道路上。

阿诺因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后收敛乱糟糟的想法,望着木质的屋顶,将背熟的巫术公式又复习了一遍,然后轻轻地转过身,看着眼前沉重冰冷的盔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凯奥斯先生要求我睡在这里的。阿诺因不无心虚地想,他开脱似的这么强调了一下,然后借着为数不多的月光望着对方血红的盔甲。

这位骑士仿佛是由盔甲铸成的,他本人仿佛不是一位“人”,而是这幅盔甲的结合体,拥有这种金属所具有的性质:稳定、平和、不易变化……值得信赖、可以被依靠、可以保护人。

而且很冷淡,只不过不是对他冷淡,而是对魔物,对某些会造成威胁的生灵,对一种生命的生杀予夺,有一种冷酷且凌人的自然,凯奥斯先生仿佛天生就是如此,这种居高临下的自然感在他身上浑然一体。

阿诺因的指尖碰了碰盔甲边儿。

但这样很好,他在心里想,这样就不会有人能欺负骑士先生了。

这只小怪物明明还没有攥住自己的力量,却还是满脑子稀奇古怪地、想要照顾他人的念头。如果凯奥斯分出一丝意念来读他的心的话,大概会为这个幼稚的想法感到不解、感到天真,可能会觉得这很愚蠢,但那些漆黑流动的触手,也许会高兴地扑过去给漂亮怪物一个大大的拥抱——或是亲吻,也说不定。

阿诺因从血色盔甲一直看到对方被绷带蒙住的眼睛上,他一直无法验证魅惑人类的功效,其实是有产生过在圣骑士身上试一试的瞬间想法,但很快他就抛弃了这条路——首先这不道德,其次,这不安全。

他可不想让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慢慢建立起来的友情,被这么一件事破坏。更不想让凯奥斯尝到被背叛的感觉……要是魅惑不成反而让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巫师被对方追着砍,那肯定毫无生机。

阿诺因想这件事想得太过入神了,没发觉自己盯着对方的脸庞看了这么久。他还在脑补自己被追砍的画面,另一边的小触手已经在月光的影子里躁动地跳来跳去了。

上百条触手在影子里“窃窃私语”、它们聊得内容各有不同。这种议论的架势太大,让凯奥斯不得不被另一些自己吵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个神还是很麻烦的。凯奥斯面无表情地舍弃睡眠,让感知范围扩张起来,包裹住整个木屋。

小触手们不聊了,排得整整齐齐地翘首以待,依次发言。

“你看他在干什么?他已经这么看着我们很久了。”

“不是‘我们’,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个体。”

“你说得明明也是‘我们’!”

“你们说漂亮宝贝是不是喜欢我呀?”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目光是爱吧,绝对是爱吧,还是信仰?拉瑟福德.萨亚肯定没有我们好玩的啦……”

“你应该称呼祂为‘掌管光明的笨蛋老头子’,凯的身体还是祂的骑士哦。”

“拉瑟福德不配有这么漂亮的信徒,他身上的光因子、灵、异类的血,魔的特征……真特别,好极端,我喜欢。”

“我也喜欢我也喜欢,他这么看我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喜欢我到想让我进入他的身体……哦,凯,你快劝劝我,我还没准备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闭嘴。

小触手们一下子戛然而止。

它们黑洞洞的躯体,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别说找不到眼睛了,连存不存在形状都存疑。但这齐刷刷的小触手们还是被这个单词封闭了全部意念,全部放空、全部听命地“看”着凯奥斯。

与此同时,凯奥斯绷带下的眼睛也平静地睁开了,只不过干枯的眼珠无法看见东西,仅仅作为一种他已苏醒的形式而存在。

阿诺因注意到对方这一点点的眼珠移动,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但他没有率先出声,而是看到对方明确地移动了手指,才小声道:“……凯?”

“嗯。”

骑士粗糙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并且把他整个人都拢进了盔甲的环绕里。

比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还难挣脱。

“你做噩梦了吗?”阿诺因想不出其他会突然醒来的理由。

“没有。”凯奥斯道,“太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因愣了一下。

周围静寂如冰,连月光都没有漫过少年的肩头,更没有惊扰圣骑士的好眠。

冰冷之夜,实在说不上一个“吵”字。

“很吵。”沉重的甲胄贴着他温热的身躯,金灿灿的头发硬而细碎,像是大狮子的鬃毛低垂下来,庄重又威严,可再威严,也耐不住他亲昵地碰到了阿诺因的额头,“我脑子里吵。”

这个距离不设界限,阿诺因简直要觉得自己就是对方认定的好兄弟了。他想了想,顺理成章地觉得对方是做了什么很嘈杂的梦,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喜不喜欢礼物。”

“礼物?”

“乖乖睡觉的好孩子,可以收到一些简单的小礼物。”他认真道,“我母亲每次都会给我。”

“……”

“不要做这种表情。”小怪物热情地怂恿,“你收到之后会很开心的。”

我明明没有表情。凯奥斯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阿诺因的推荐之下,凯奥斯并没有回复,但他挨着小怪物细嫩白皙的额头,反倒很快就屏蔽了杂乱的声音,陷入了短暂的、邪神主思维非常喜欢的睡眠之中。直到次日清晨,阿诺因偷偷从他怀里钻出去的时候,凯奥斯才重新睁开“眼”。

只不过他没有要表现出来的意思,按照惯例听其他的自己相互争吵了一会儿,听着它们相互争夺神格的占有部分,随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推开房门——

吱嘎。

房门打开。新入门的蹩脚巫师捧着削光了刺的玫瑰,把一大丛散发着香气的鲜红玫瑰花塞进他怀里,像一道捉不住的光影,充满天真幼稚地跟他道:“这是给好骑士的礼物!”

带来礼物的少年低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圣廷贵族礼,不在乎对方能不能看见。他乌黑微长的柔软发丝微微低垂,若隐若现的闪亮碎麟从眼角边浮现而出。

小怪物。

“我不需……”

“你需要!”阿诺因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能理直气壮地左右骑士先生的想法,要求他必须需要,必须接受,“这是浪漫。”

这才不是浪漫,这是巫术。凯奥斯继续想。

但他没有这么说。他妥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骑士先生颔首同意,“谢谢你的浪漫。”

————

清晨,圣妮斯大教堂。

来来往往的牧师们在教堂中穿梭,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自己手边的任务。这座教堂在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灾难的卷席。

牧师们认为这是灾难,认为这是巫师有预谋的袭击。

尸体的辨认和整理工作持续了很久,那些失去生命力的身躯被运送出大教堂之外。在工作即将收尾之时,一个戴着乳白色羽毛耳环、穿着黑底白边修女服的年轻修女推开了门,向站在大门内、背对着自己的主教行礼。

“主教大人。”徳苏娅修女道,“实验员和执事联手确定了所有尸体残骸,编号099的废弃品,确实不在其中。”

随着教堂大门打开,斜着射进来的一束光线将整个冰冷地面分割成两半。

晃动的光影笼罩在主教的长袍上。欧林.博文主教转过身,他皮肤已有衰老的迹象,细纹温顺地伏在眼角。他的手沧桑而宽厚,正握着一柄镶银的杖。

“巫师们带走了他?”主教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徳苏娅修女摇了摇头:“执事验收到一具陌生的巫师身体,但没有穿戴专属的黑袍。……我们认为他混迹在巫师之中逃走了。”

“巫师们会这么不警惕吗?”

“平时不会。但当著名的异端菲尔克斯授首于圣光之下时,他的任何一位学徒都不会将注意力分散到其他人身上。那些年轻巫师虽然具有天赋,但并不具有全面的领导能力。”

主教的手指缓慢地摩擦着权杖的银冠:“我知道他。099是一个传奇。如果不是两年前的那次实验让他失控,这本该是我最心仪的圣子殿下……他的实验记录前半段,至今还是天使计划里最优秀的参考。”

徳苏娅修女低下头,露出认可的神情。

“他的废弃让我非常遗憾。”主教道,“099已经完成了这两年间的宣教任务,应该回归我主的神国。比他逃离本身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负责这件事的执事和实验员之中出了叛徒,有违他们本身的职责。要是想得再深入些,这有可能是巫师与叛徒的里应外合、即便不是,叛徒可能也会有自己的办法带走099。

这是教会绝对无法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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