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明明制度是一样的,但是前秦就是残暴,汉代就是生养,除了政治正确的抹黑之外,还因为在刘盈吕雉时期,『外徭』也就是要求编户民到本县甚至本郡之外服役的数量和规模,要比秦朝好很多,此外『大兴作』也就是大规模建设,确实也要比秦朝少很多。
没办法,最底层的百姓,就是这么好糊弄,只要稍微好上一点点,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使得在其上的统治者自我感觉也是良好,爽到飞起。
其实,大汉和秦朝,都是一样不把基层百姓当人看的。
只不过是汉初确实没秦末的那么能折腾罢了。
汉朝真正称得上『轻徭薄赋』,要等到刘恒即位后的一系列税役改革了。当然,相对于三四百年的大汉王朝来说,刘恒确实也可以算『汉初』。只不过这个『轻徭薄赋』,得益最大的并不是普通百姓,依旧是大汉特色的地主庄园阶级。
『骠骑制度,以军功先。』裴俊缓缓说道,『在下之意,非军功不为重也。军事,乃国之重器,士之荣也。昔之帝王,以德配天,而不忘兵甲之事,故能安邦定国,威震四海。夫军功非徒斩将搴旗之谓也,实亦谋定而后动,智勇双全之出也,故而……』
裴俊看了一眼曹操,低头而道,『故骠骑之军功甚重,乃取士纳众之所用也。有力者取其力,擅智者取其智是也。类于此,并有科举之法,工农之学,皆是如此。』
曹操点头,『如是,取贤,确为理政之要。』
谁都清楚,人才是治国理政当中非常重要的环节。
道理谁都懂,可是做法和结果却有些不一样。
至少在曹操和斐潜两个人之间,就像是裴俊方才话语当中所隐藏的一样,是完全不同的两方。
表面上看起来是关中和山东地域上的争斗,是斐潜和曹操两个人的战事,但是实际上是不同政治理念的碰撞。
理解了这一切,就能明白所谓汉代秦,是一个典型的『从军国经济体转向庄园经济体』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填充其基石的,永远都是最底层的百姓。
秦朝是一个典型的扩张型军国,一切都是为了战争所服务。
这是因为春秋战国的特定历史条件下成长起来的国家气质,一个以耕战为主,胸怀天下的国家气度,如果不是在秦朝那个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年代,秦朝的疆土绝不仅仅只有中原这么一点,甚至有可能扩展到东亚东南亚中亚等地区。
秦朝基本上就是建立在战争上,一切的经济活动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打仗,打仗就有人得到军功,国家再把通过对外掠夺获得的土地分给他们,为整个秦朝的社会注入了流动性。
所以秦朝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建立在对外掠夺上,从外面掠夺来的钱和奴隶是国家经济支柱,一旦扩张减缓,奴隶不够用,整个经济体系就都崩盘了。
裴俊的意思,就是斐潜的政治体制,和秦朝有些类似。
这也确实是裴俊最后投向了曹操的一个很重要的砝码。
他无法类似于其他人一样获取军功。
他只懂得读书,要让他上阵杀敌,他真没有那个勇气,而想要出谋划策,他又没有那个智力。可偏偏在斐潜这里,如果不能获得足够的军功,那么即便是有再多的财富,在三代之后就会消耗光的,甚至连三代都保不住。
其实在曹操麾下的中领军中护军架构,其实也是相同的军功体系。只不过曹操做得并没有像是斐潜那么彻底,并且曹操的军功体系太多自己人了。
只不过现在,斐潜手下的军功阶级比曹操之下更为广泛一些,这就使得斐潜当前的隐患会更多,而未来的隐患会比曹操少。
在整个军功为主的政治体系当中,每一次战争胜利都会诞生出一大批的利益阶层,也就是所谓的军功地主。这些军功地主会对大汉三四百年间形成的庄园地主形成强有力的冲击。在这样的冲击面前,山东原本以经文谶纬构建出来的护城河,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用。
裴俊的意思很明确,曹操并不需要彻底击败斐潜,只需要打断斐潜不断胜利的这个趋势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