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氏大宅后院花厅之中,崔钧默默坐着,脸色灰败。
花厅很是华贵,就连门窗之上都有精细的雕花。寓意吉祥富贵的葫芦,蝙蝠,桃子等图案共同勾勒出了崔氏对于自身未来的期许和憧憬,但是很显然,不知道是仆从的懈怠没及时打扫,还是一些其他什么原因,这些花纹上面明显有了一层灰。
崔钧穿着一身简陋的灰布衣袍,没戴头冠,披散着头发,静静呆坐,目光有些呆滞。在他身侧有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一碗茶,不知道放了多久,早就没有了丝毫热气。
在花厅周边,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谁都清楚,崔氏要倒大霉了,除了一家老小都和崔氏捆绑在一起的家生子之外,还有谁会继续待在崔氏府内?即便是家生子,现在对于崔钧的决定,也是多有腹诽。
崔钧想要逃走,可是夏侯哪里会肯?
对崔钧来说,如今是里子面子全都没有,留在晋阳将来也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趁早去山东,而夏侯却是百般阻扰,各种借口,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崔钧。如今一想起自家都已经这般境地了,还得不到夏侯的信任,崔钧真是心如死灰一般,便是平日自诩有千百种的谋略,如今脑袋也是宛如落入泥潭深处一般,被堵塞了七窍,实在是运转不开。
而对于夏侯来说,不信任崔钧是自然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不管斐潜那边怎么说,夏侯怎么能将后路向崔钧开放?要走就一起走,要死便是拖崔氏垫背,这才是符合夏侯利益的最大化,又怎么可能会让崔氏轻轻松松的离开晋阳?要是万一那什么,夏侯在此以身证道,结果崔钧逃出生天了,岂不是夏侯成为了崔氏的垫脚石?
崔氏如今,想要走,却走不了,想要避,也避不开。
崔钧呆坐,不知道坐了多久,才听到花厅之外的走廊之处,传来了些许脚步声响。
崔厚一头大汗的走了进来,抬眼就看见崔钧面色惨淡的坐着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也多了几分的愤懑,将原本的招呼吞下肚去,径直坐到了崔钧身边,伸手就端起桌案上的茶碗,刚喝一口,便是噗的一声喷了出去,『这是什么时候的茶?!都坏了!』
『昨朝之茗,今晨饮矣;昔时之愆,此刻悲哉。』崔钧闭着眼,缓缓的说道,『茶之香,犹昨日之新,今日啜之,味丧甘醇;过之错,如昔日之误,此刻思之,悔上心头……』
崔厚端着茶碗,看了看茶汤,又看了看崔钧。
『人生短暂,似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如流水匆匆。』崔钧摇晃着脑袋,『昨日之事,今日已非;昔日之举,此刻成古……』
『兄长?』崔厚瞪圆了眼,『兄长可是安好?』
事到如今,作为商人的崔厚反而更加豁得出去,这些时日都在外面奔走,颜面不颜面的,都不如小命重要。当然,如果没了钱财,还不如要了崔厚的命。
既然看得开了,那么之前走南闯北的气概便是又回到了崔厚身上,知晓患得患失没有一点好处,干脆就全心全意的售卖和转移资产,反而比崔钧要更加吃得下睡得香。
崔钧抬头看了崔厚一眼,也不再说话,又是将目光放在了远处,也不知道是在想着,或是根本就是没在想什么……
崔厚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也就干脆撇过不提,径直将茶碗一丢,骂道:『那些该死的混蛋,我都打了三折出手,这些家伙还是不肯要!』
崔氏准备离开太原,原本在太原添置的这些实体产业自然就需要贱卖。
可问题是,谁都不肯接手。
旁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个时候的崔氏产业,就是烫手山芋,谁接手就谁倒霉。
『休言三折,便是白送,也无人敢接……』崔钧叹息道,『也罢,那就不如白送罢……』
『白送?』崔厚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显然十分心疼,但是过了片刻也只好问道,『兄长这是要送给谁?』
『王氏女……』崔钧低声说道,显然对于白送资产,他也同样心疼。
『嘶……』崔厚有些明白过来,但是还有一些糊涂,想了想之后问道,『兄长,这王氏女不在晋阳啊……』
『不在晋阳,才能送得出去!』崔钧叹息一声,『谁能想得到,崔氏如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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