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辅兵什长便是一瞪眼,一咬牙,手中的棍棒也就从抽打民夫的大腿屁股肉厚些的地方,变了方向,一棍抽在其面颊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飙飞!
『好咧!憋打咧!』老灶头往前两步,伸手抓住了那名辅兵什长的染血棍棒。
那名辅兵什长面色狰狞,瞪目呲牙,宛如欲食人血人肉一般,根本不听老灶头的,便是要抽棍再打。
有些人穿上了长衫,拱了城内的白菜,便是觉得可以盖住自己的泥腿,从此就是人上之人,可以喝人血,吃人肉了,与贱民刁民再不可同伍而论之,面对与自己原先一样的泥腿子的时候,下起手来比旁人还要更狠三分,一方面是为了彰显自己决然,杀人吃人无所顾忌,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向长衫阶层表示忠心,以期更上一层。
若是被人叱责,或是查处,便只是往上头推脱,表面上像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但是实际上不过就是为了心中那点肮脏贪欲,将人血染红自己头上官帽。
老灶头握得紧,那名辅兵什长一时抽不出,这才抖着脸上横肉,『老灶头,你这是什么意义?!』
『没啥意思……』老灶头说道,『要是到了地头,这小子偷懒不干活,你打死了他,也就罢了……但这还在半道上,别说打死了,就算是打残了,是不是就少了一个人力?少了一个人力,是不是到了地头就要大伙儿其他人多担一份土,多挖一块石头?要不,俺不拦着,到时候该他干的活,算你头上?』
『……』那辅兵什长脸上横肉跳了跳,手上也就松了劲力,从老灶头手里慢慢的抽出了棍棒,站在原地,呸了一口浓痰到那倒地民夫的身上,然后喝道,『看在老灶头的颜面上,就暂且先放过这个贱人!贱人!听清楚了!再行偷懒,仔细你的小命!!都站着干什么?!动起来!都他娘的动起来!』
那辅兵什长,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走咧。』老灶头示意边上的人将倒地民夫搀扶起来,继续向前走。
或许是见老灶头较为平和,便是有民夫壮着胆子问道:『老军爷,这……这仗,还要打多久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都是关中贼惹的祸咧!』老灶头说道,『陛下都说咧,关中关西都是贼人,丞相这才领兵征讨,只要打赢咧,我们就可以回去咧……』
『关中是贼人?』有人问道。
『对着咧。』老灶头点头,『之前俺还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这关中人啊,和西羌人都混到一起咧,要不是丞相保护了我们山东啊,怕不是都被羌人胡人抓去咧!』
老灶头一边走,一边说着。
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但是正是因为不太明白,所以半桶水晃荡起来,才会想要有一种倾述,或是印证的想法。
『当年啊,西羌乱着咧!后来就是那个西羌的坏人,祸祸了雒阳……现在那关中人,又是和西羌人在一起咧,这不是贼人又是什么?』老灶头说着,也是难过了起来,『哎呀,这些年,都死了多少人咧……』
老灶头能接触到的外界信息并不多。
既然大家都是说曹操是个好丞相,那么就应该是个好丞相……
毕竟老灶头心中,也确实是期盼着大汉能有一个好丞相,能够带着大伙脱离苦痛,重获新生。
这样老灶头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也才觉得自己跟着曹军辛辛苦苦,是值得的,是为了大汉的中兴,是为了天下的平定。
他的苦,他的累,他所有的一切,才有价值。
老灶头一边走,一边说,『关中贼想要打仗,不会像是丞相一样照顾俺们的性命,所以只好打咧,打赢了,就行咧……』
『照顾……性命……』那被殴打得满脸血的民夫,只是在头上随便抹了一层土止血,踉跄的走着,口中喃喃的重复着,『……照顾……俺们……性命……』
『嗯……』老灶头上前,看了看那民夫的伤口,『行了,不流血咧……打仗么,死人都是难免,但你要好好活下去……大伙儿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老灶头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周边的民夫,『大伙儿都是一样,都要好好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么……等到这仗打完了,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抬起手,向着前方指了一下,『大伙儿都听俺说……关中被贼人夺了,俺们总是要拿回来的!要不然到时候那些胡人贼人又来祸祸,怎么办?大伙儿现在好好干活,就有饭吃,这天下,总不能老打仗么,总是要耕地种田吃饭的么,现在苦一苦,熬过去了,到时候就有田地可以耕作咧!』
老灶头望着前方,带着希望。
他相信这一点,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至少,大汉山东之中那些穿长衫的,都是这么说的。那些人长得又好,穿得也光鲜,又懂得很多老灶头不懂的事情,说话也好听着呢,不至于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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