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镜词(六) (第1/2页)
明仪书接上回,道:“崔华畴自摘英会一举夺筹,就力排众议当上了侠义盟盟主。当时武林尚且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崔华畴肩负兴复中原、驱逐密宗的重任,一开始谋事很是艰难。他太年轻,连金冠都没有,谁都服他、又谁都不服他,他能用的人唯有昆仑墟与一众友宗门下的年轻子弟,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就这样挣扎了一年之久,用尽一切对策招数,才堪堪让中原处境好上那么一些,又有人帮忙游说,这才让偌大武林形式上团结起来。崔华畴觉着这样不成,不顾劝说,一意孤行去了蜀中,找不夜天。”“不夜天桀骜不羁,狂放唯我,门下弟子讲究一个随性而为,有做好事的、也有做坏事的。江湖正道顾忌它不受掌控,武林邪道也不愿与其为伍,生怕哪一天就被喜怒不定的不夜天袭杀。不夜天段宫主膝下有一女,名玉蛾,更是出了名的残暴狠毒,寻常人见了都要绕着走,崔华畴却要迎难而上,他们在蜀中道初见的第一天,段玉蛾就在崔华畴身上种了蛊。”明仪回想当时母亲口中所说的情形,怪不好意思的,打算敷衍过去。“是什么蛊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她又清清喉咙。“经过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的一些事后,他们一起上路了。不过嘛,主要是不夜天阖宫上下都讨厌小菩萨那张狗眼看人低的嘴脸,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不夜天难得放下成见,和第二看不顺眼的名门正道结为短暂同盟,驱逐小菩萨。本来嘛,魔道不愿掺和进来,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主要是不夜天比较懂,于是不夜天仗着拳头大,将那些不愿结盟的魔道通通打服帖了,把中原绑到了一条船上。”陆琢啧啧称奇,“强盗啊。”小强盗捏捏鼻子,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说:“昆仑墟与不夜天结盟后势如破竹,将小菩萨打得节节败退,却不知他们哪来这么多人马,竟能与中原硬生生磋磨了三年之久。最后云梦泽万侠之战,崔华畴用不败春摘了大明王的脑袋,小菩萨士气已衰,再后来小明王又在战场上失踪,小菩萨便再无士气可言。不夜天手段阴狠毒辣、惨绝人寰,不便详说,只道最后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滚回西域,不敢再犯。时天玑十一年,侠义盟、不夜天携手大胜,驱逐蛮奴、重振中原,大破小菩萨。”气血翻涌。燕女早有眼色,奉来热茶让她静气。明仪却摆摆手,颤手往案上捧了冷茶,待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她只笼统概括了前尘往事,已用了这么多笔墨篇幅。中原之变,虚算来足有六年之久,哪是匆匆几句话便说得尽的?光是市面上广为流传的那些就已经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遑论还有许多旧人、旧物、旧事埋在云梦尘土之下,往事如梦,再翻不过篇来。她能说出十个死在云梦泽的人,却说不出一万个死在小菩萨手下的寂寂无名客。她出生那天,见了很多血。血流成河,满地横尸。曾有人在她耳边细语,“帝王之怒,浮尸千里。以前不读书,只当这是个虚头巴脑的,哪有千里那么吓人?直到看了云梦泽,才知这话不假。”武林人大多敬她,称她做明仪君。敬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宝相威严,是她身后千万个有名无名通通平堆起来的尸山血海。死在那年深秋的人何其多,这么多人聚起来,就是一座小江湖。江湖本就是另一座无形的庙堂高阙。她捧着冷茶,低眉顺目地垂头看。', '')('昏镜词(六) (第2/2页)
几个年长的少年郎都不说话,像是被平静语句下无声的刀光剑影震住了,陆玠鼻尖发了点汗,陆玴若有所思,陆琢仔细推敲,只有陆琼天真烂漫,“好厉害好厉害!”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惜我一点没听懂……那崔明仪?”陆玴接了话头:“崔明仪是崔华畴与段玉蛾之子。因是在大败小菩萨那日破晓时从母亲肚里出来的,天时地利人和,被人称作明仪君。崔明仪从小养在昆仑墟掌门膝下,武林世人不识雌雄,只囫囵认作是个俊俏端方的少年郎。”明仪有点想笑,“哪有你说的这样好。”话都说到这里了,她孰能不知陆玴已经辨出她身份了。燕女嘴唇翕动。不打紧。她安抚有些草木皆兵的燕女,密语道:我本来就没想隐瞒这层身份。燕女奉命应下,朝她微微一笑。大伙儿聚在一起热闹说话,陆家亲生的三子一女,眉目间多有相似,显出许多血溶于水的亲情来。只有明仪和陆玠,两个歪打正着坐在这儿的孤寡人士,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之情。阴翳落在明仪疏冷的眉间,崔华畴的巧舌如簧她学了个透彻,段玉蛾的喜怒不定她也同样继承了个十成十。真烦啊。明仪消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很快就打起精神,她本也不是耽溺沉郁的人,打算跟这群小兔崽子好好讲讲檀扶君,谢危谢师侄——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陆琼给她夹了一只金丝卷,热热络络地让她尝尝,陆琢夹了一筷箸头春,象牙筷在明仪面前晃了那么一晃——又倏地收回手,往自己碗里放了。明仪:“啧。”陆琼:“我待会就告诉婶娘……”陆琢求饶:“对不住!”然后赶紧亡羊补牢,给陆琼夹了一筷箸头春,给明仪夹了一筷鹌子水晶脍,给陆玠夹了一筷西湖醋鱼并一筷玉笋蕨菜,又换了干净瓷勺,给陆玴、陆瑾一人舀了一勺龙井虾仁。陆瑾吃一大口虾,嗷嗷大哭,“呜呜呜难为大哥还记得我爱吃这个……”陆琢斥道:“食不言寝不语!”又自顾自破了戒,怂恿他们,“这会儿母亲他们聊得正欢,没法子管我们,桂嬷嬷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如……”一旁食不言的陆玠冷不丁开口:“不如?”陆琢一手抓起案上泼墨玉骨扇,朝掌心一拍,道:“吃点心去!”二房的两个抱做一团嘤嘤哭泣,“母亲不许我们吃糖坏牙。”陆琢冷笑一声,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狼牙,便显得他很有些逼良为娼、逼人上梁山的恶徒气质,“不吃是吧?”陆琼装模作样地抹泪,“誓死不从!”亲弟弟躲在背后,为亲jiejie加油助威,“誓死不从!”陆琢:“你们发誓不跟婶娘告密?”陆琼陆瑾用力点头:“嗯!”“我可信不过你们两个小骗子。”陆琢把扇子丢给明仪,他身量高,平日也有练外家功夫,很轻松地就将两个小兔崽子抱了起来,一手抱一个,做贼似的去摸点心吃。明仪眨巴眨巴眼,一手接住了扇子,也被拽去了。陆玴和陆玠相顾无言。想哄小孩吃点心就直说嘛,死活就是担心陆琼陆瑾被婶娘揪耳朵,这么一场戏下来,日后被骂起来,也是陆琢一人的锅。好罢,好哥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陆玴理理衣袍,也和陆玠一道出去跟着陆琢摸点心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