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皮尔卡顿的衣服最贵啊?
怎么都跑到皮尔卡顿的店里买东西来了?
一念及此,保卫科长的的一颗心顿时飘忽起来,想要看个究竟。
结果这一看可好,他也耐不住寂寞了,想要掏钱包了。
怎么回事?
敢情确实是便宜。
皮尔卡顿的西服,一套无瑕疵的正货标价两千二百块。
店里这里衬有点小毛病的,就卖五百块。
一件皮尔卡顿的米黄色男式大衣,原价标着一千八。
就因为断号,卖四百。
还有女士的红色大衣,原价两千卖三百五。
女士碎花连衣裙,原价一千二卖一百八……
这是什么折扣?
近似于二三折啊。
皮尔卡顿还真不诓人,这折扣尾货店的名儿不白叫。
别处哪儿找这样的便宜去?
再加上数量有限,难怪店里的人都趋之若鹜,急不可耐呢。
而且除此之外,还得说,皮尔卡顿的店里不光只卖服装,货物种类也很丰富。
自来水笔,自动铅笔,牛皮本,铅笔盒,手表,打火机,钱包,皮鞋,皮包,帽子,钥匙扣,也是有的。
这些可都是写明白了的,京城仅此一家专营店销售,是别处见不得的新鲜玩意。
最关键的是价钱还不贵。
一根圆珠笔两块钱,自动铅笔两块五,买一样一根还便宜五毛,四块。
手表也不过三百元,打火机一百二,钱包六十,铅笔盒二十……
虽说都比商店里的普通货色贵吧,可老百姓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的。
谁不愿意和这样的高档货产生联系呢?
就是买回一根笔,也够在别人面前露露脸儿的了!
毕竟,又有几个人见过皮尔卡顿的笔呢?
就这样,现场根本不容人多想,也不容人多冷静。
一会儿工夫,就连保卫科长和他手下的保卫干事们,也跟普通顾客一样亢奋起来。
高速陀螺一般地在皮尔卡顿店里四处踅摸,挑选他们自己中意的商品。
只可惜,区领导未走,他们也做不了别的,只有帮忙维持秩序。
否则就太不像话了。
最后没办法了,眼瞅着货物迅速减少,保卫科长不得不另想办法走后门。
去求皮尔卡顿的代表甘露,希望能给他们留点货,别都卖了。
为了达成目的免遭拒绝,甚至还带上了分局的民警。
直至得到了甘露货源充足的明确的保证,才算安心。
说实话,皮尔卡顿一方同样没有想到,顾客们的抢购的热情这么火爆。
上午开业仪式,宋华桂陪同区政府的领导亲临。
开业后没多久,无论宋华桂还是许区长,就看出宁卫民又把这事做成了。
于是区领导们哈哈大笑,开怀离去。
宋华桂开始关切库存问题,安排总公司的其他部门一定要配合。
随后还满怀期待的对宁卫民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明天一早能看到这一天的营业额。
可惜这件事是真办不到啊。
因为一直到商场打烊时,群众的购物热情依然高烧不退。
这天,不但一层六家服装专营店的买卖大火,二楼的布料买卖也被楼下带动一样大火,三楼的鞋帽百货同样有不少增幅。
为此商场领导很兴奋的和宁卫民协商,一再现场宣布延长营业时间。
财务人员又怎么有工夫去做账呢?
尤其一拖再拖,一直到夜里十点,商场一层二层买的瘫了,卖的也瘫了,简直是打破了京城百货商场关门时间的拉晚记录了。
可收银台前却依然排长队。
见此情景似乎已经失控,商场方面也只得见好就收,答应宁卫民的要求,停止开单。
并且还请分局领导来跟群众讲明,绝不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求大家换个时间再来。
如此,商场里面的人流这才携着大包小包流淌出去,不再进来。
这个时候,别说商场上下都已筋疲力尽,楼下一层的六家品牌店更是如此。
原本是满满货架的货品。
今天则是如大风过境一般,货架上的货品卖出个七七八八。
职工们都累得面无人色,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亢奋随着打烊退潮,倒是有一丝隐隐的焦虑跑上心头。
许多人都怕了,心说不会总是这么个卖法吧?那这可是要人命啊!
皮尔卡顿、金利来和易拉得的财务人员更是怕,心说了,不会还要我们熬夜算账吧?
好在等到购物狂潮散尽,站作为领导,宁卫民倒是非常体贴这些打过硬仗的职工。
他亲眼所见,今天好些人连吃饭,上厕所都是挤时间对付的,而且又赶上了过节的日子口。
于是不但做主让六家品牌的财务人员给六家品牌的职工发钱,每人十五块,现金结算。
连宋华桂要求看的账目也不要求财务人员再加班了。
而且还向大家做了保证,只要是加班就一定会有加班费,起码按正常工资的两倍计算。
像今天这样的节假日给三倍。
这十五块不算在内,就是为了感谢大家今天这场硬仗圆满收官的额外奖励。
这一下可好了,金钱效应强行增血啊,大家的情绪不但平稳了,甚至还兴奋了。
不为别的,那是真不白干啊,这一天的额外报酬都顶别人干一礼拜了。
而且不用等,直接拿手里了。
所以尽管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是托着筋疲力尽的腿。
谁也搞不清这样旺的人气究竟是一次性的,还是会长期如此。
但对于摊上了这样能T恤下情的领导,无不笑颜逐开,全踏实了,也没人再对此情况恐惧了。
有的人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明天也会如此呢,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一天挣十五块钱的。
但即便如此,甘露和殷悦也是累惨了。
她们和能躲着休息的宁卫民不同,全是奋战在第一线的。
都不记得今天处理了多少纠纷,解决了多少矛盾,化解了多少的意外,避免了多少事故。
因此俩原本挺漂亮的姑娘,全都披头散发,一张油脸,挽着衬衫袖子跟战后余生的士兵一般,瘫坐在落寞的战场。
宁卫民最后巡察完毕,跟她们俩打招呼,提出要开车送她们回家时。
这俩姑娘哑着嗓子,连答应一声都是勉强的,瘫在店里的沙发上不想动。
酝酿了得有十分钟,俩人才互相鼓励着,先后站了起来。
“我说,你们俩还行吗?”
宁卫民不无关心的问。
“不行也得行。”甘露垮着一张脸,嗓子沙哑地回答,“宁总,你估计明天还会这样吗?”
“我也说不好,不过你们放心,明天要还这样,我怎么也会调人过来帮忙,不会让你们这么硬抗的。”
“谢谢宁总……”殷悦也是脸色木然。
这不免引起宁卫民犯了心虚。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用人太狠了,俩姑娘情绪上有不满了,居然连个笑模样都不给。
于是赶紧找补,嘘寒问暖一番。
“抱歉,抱歉,让你们吃苦了。这样吧,你们今天都别回去了,我给你们要个双人间,就住前门饭店去,能洗热水澡。你们家里我去通知。都饿了吧?夜宵想吃什么?一会我派人从坛宫给你们送来。实在不行的话,你们俩明天都休息一天,我让别人替你们。”
哪知甘露和殷悦勉强挤了挤脸,还是没能为他的“好心好意”露出笑来。
一个说,“您别多心,我们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另一个也说,“宁总,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您车里先睡一会……”
话不多时,俩姑娘还真睡着了。
透视镜里,她们头碰头瘫倒在后座上,居然也打起了鼾。
这下,宁卫民是真不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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