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甚至还把怎么当“魔术师”,过去旧货行如何处理“扎手货”的办法跟宁卫民说了一些。
有些招儿确实很有用,也很有意思。
就比如穿的吧。
无论是绒的、绢纱、棉的、皮的、毛的。只要是人穿过用过的这些旧货,最怕就是有虱子。
那万一有虱子该怎么办呢?
其实也好办。
很简单的一个办法,只要挖个坑,把这些有虱子的东西埋进去。
一宿过去,哪怕是个“大虱子包”,也能把虱子散尽了,再挖出来就好了。
就这样,一说得高兴,一个听得痴迷,师徒二人此时的情绪和心情可比刚开始时候,融洽了不知多少。
或许也正因为人一高兴就更易开窍。
临近收拾结束的时候,宁卫民忽然就想起孙五福曾失手打烂一个破座钟,结果从里面找着金条的事儿来了。
跟着他就不由得把眼睛盯在墙上这面八点二十的大挂钟上了。
顺理成章的想到,既然那么一个小座钟里都能藏金条,那这大挂钟会不会也藏着什么东西呢?
别说,有时候这人,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
想到这儿,宁卫民就忍不住动手去够。
等到够下挂钟后,再这么一翻个儿,取下后面的合板儿,他立刻就傻眼了。
因为凭心说,他并不认为真会找着什么,无非是心血来潮,有枣没枣打三竿的事儿。
可居然就这么邪性,那座钟里面居然还真藏着个不大点的小匣子呢。
宁卫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竟然有点紧张了,呼吸都有点急促。
不为别的,这概率忒不正常。
想什么有什么?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啊!
这简直就跟随便花两块钱买张彩票,就中了五百万特等奖的情况一样啊。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均匀了,他再动手把这匣子一掏出来,随后更是傻眼!
因为这小匣子居然质地是银的。
那可想而知,这里面那得藏着什么宝物啊?
这一下子,可再绷不住了,宁卫民连忙招呼那边还在专心翻弄写字台的师父过来!
指着这小银匣子,他都快乐出屁来了!
满脸满眼都是笑纹儿!
只会一个劲儿的说,“老爷子!您看,您看哪!”
像康术德这样的精明人,当然不用宁卫民再说什么。
凭着眼睛看到一切,他就能搞清大致情况。
然而他的惊讶却并不比宁卫民少多少,尤其是不能不佩服宁卫民的运道。
老爷子没答话,先拿了块干布过来,将这小匣子用心擦拭了。
然后放在灯下端详,小匣立时熠熠生辉。
而匣上精致的小铜锁虽已锈蚀变绿,却仍牢牢锁定在环扣上。
就这么看了半晌,老爷子才感慨上了。
“嘿,我这不是做梦吧!你小子,还真能撞大运啊!我说,赶明儿你干脆扛上把洛阳铲去玄武区的青年湖挖个坑试试吧,兴许你都能找见金朝散落的金银财宝!”
说归说,逗归逗,最重要的事儿,无疑是赶紧打开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当师徒俩好不容易找到合手点的家伙什,把这小匣子的铜锁弄开,最为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这小匣子里的东西和他们两个人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他们没发现任何的珍宝,里面居然只有两个油纸包。
打开之后,才发现包了两撮用红丝线捆着的头发。
这让师徒俩大失所望的同时,也不免匪夷所思,面面相觑。
宁卫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这怎么回事啊?师父?您说这……这么好的小匣子,里头就放个这?”
而康术德却面沉似水,愣了片刻,似乎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拿过那两个油纸包,指着上面一个写着“锦华”,一个写着“望川”的字样给宁卫民看。
“哎,如我所料不差,这个匣子确实是这里过世的主人放在里面的,那应当就是他妻儿的头发了。也许就是当年动荡时候,他的家庭受到冲击,不得不彼此分离,才会放在里面的。这是血脉亲情,是人的精神和情感依托啊。对一个人来说,或许这两缕头发才是最宝贵的东西。远胜其他的世俗之物……”
大约是触景生情,也想到了自己当年。
康术德说罢,便闭上了眼,有点不忍见再见那桌上之物。
感同身受的痛楚在他那张遍布皱纹的脸上,弹出了沉重的绝调。
宁卫民这才恍然大悟。
他默默的收拾好了那头发和油纸包,把它们再度安放回银匣子里。
抬头的一刹那,看到墙上的那些照片,情不自禁感到一种隐隐的心痛。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满屋子都是老编辑想要对儿子诉说,却未能说出来的话。
然而窗外却是一片清澈的蓝天,有云从天上掠过。
晴丽的天空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深远。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带给了他一种非常难以诉说的情愫。
一阵酸涩,一阵惆怅。
“哎……”他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世界上的许多事不可思议。
人世间不少内幕出人意料。
这一天,他是真切的体验到,感受到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25shuwu.com。25书屋文学网手机版:https://m.25shuw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