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来说,苏锦小的时候生病长期不能走动,这本来是坏事。
可像他这么个好玩好动的年纪,被迫被拘在一张床上,又怎么能待得安生?
如果不找点有意思的事儿来消磨时光,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就跟着妈妈早早地学会了打格褙。
所谓格褙,就是做手工布鞋鞋底的必要材料。
说白了,打格褙就是把破布、碎布用浆糊一层层地黏在一起,直到达到做鞋需要的厚度。
然后在阳光下晒干后,揭下来就是袼褙。
对这个活计,苏锦很着迷。
因为要把颜色不一、形状纷杂,被戏称为“噗嗤”的烂布。
像拼七巧板一样,拼得平整而恰到好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往往要经过一番周密的思考和设计。
对年幼的三岁儿童来说,这无疑相当于一种能够充分调动智力的游戏。
更何况,打格褙也确实能对家庭收入起到一定的帮助作用。
如果做得好,妈妈便会给予苏锦夸奖和一定物质奖励。
就比如一张张香喷喷的糖饼,又或是糖豆儿、白米花、话梅糖、山楂片儿一类的零食。
当苏锦把这些甜蜜东西吃进了嘴里,他就感受到了一种满足和成就感。
就这样,别的孩子正好上托儿所的年纪,苏锦天天坐在床上粘贴布头,修炼成了一位打格褙的高手。
他打得袼褙精美绝伦,不光形状合适,而且色彩搭配。
藏蓝对嫩粉,鹅黄配水绿。
无论什么烂七八糟的破烂儿经他的手这一调整,就变得有了内容,有了变化。
就连步瀛斋的人都赞他。
说自己收过那么多袼褙,就没见过谁家的孩子能打出如此精美绝伦的格褙。
同样的,与这件事相仿,当苏锦腿养好了,稍微大了一些的年纪。
在他家里还经常有人慕名而来,求他的父亲在业余时间做做衣裳的时候。
苏锦也会像裁缝学徒一样,时常帮着苏慎针打下手,干些力所能及的辅助性工作。
不用说,在父亲的调教下,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苏锦能练出一手漂亮的剪裁、穿针走线的基本功,当然不在话下。
哪怕是妈妈过世之后,父亲没了这样的外快,连家里缝纫机都送进了信托商店卖了换钱。
苏锦也没离开针线活。
因为为了哄妹妹高兴,他经常会拿家里剩下的布头儿给苏绣缝制玩偶。
小牛、小虎、小兔、小猪、孙悟空、猪八戒、嫦娥、七仙女儿,一应俱全。
且活灵活现,衣饰精致,让谁看了都说好。
甚至就连苏慎针,都因此夸过儿子颇有干裁缝的天赋,愿意培养他继承自己的手艺。
只可惜生不逢时,时局的变化,让苏锦只能随大溜儿下乡插队,再有天赋也是白饶。
但不管怎么样,艺不压身也是真的。
学过练过的本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这不,风水轮流转,眼下又要靠剪刀针线吃饭了,苏锦显然就比旁人占了许多便宜。
他的手极为熟悉布料的质感,几乎一摸就能分出材料的属性来。
他对针线、剪刀的使用,也远比旁人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打个比方说,别人缝扣子只有一种办法,可苏锦却知道七种。
他自然能够根据布料和扣子质地,选择最适合的方法,又快又好完成任务。
别人缩个衣服的内衬,改砸线有误的地方,或许拆线还要谨小慎微,慢慢的摆弄。
苏锦就不,他拿父亲的拆线器挑线头儿,嘁哧咔嚓,齐活。
用缝纫机锁边儿,那更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更何况回京之后,苏锦还进了清华池干上了修脚的行当。
那一样也是要靠细心的手活儿。
为此,三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在嘈杂、闷热的澡堂里,如何集中注意力工作。
所以他来到缝纫社干活,实际上,一点不觉得这样的工作枯燥。
他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非得用聊天来缓解压力,维持耐心。
反而如鱼得水,能够静心屏气,全情投入。
特别是当看到从自己手里完成一个计件儿任务,变出一件儿没有瑕疵的衣服的时候。
他又兴奋又得意,简直上了瘾,一干就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鼻子里飘来韭菜包子的味道,意识到别人已经吃上夜宵了的时候。
这才收手歇了一歇。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累了,或者肚子咕咕叫了,认为自己也得吃点东西了。
真正让他停下的缘故,其实是因为一个面生的大姐,吃着饭来找他缝纫机旁边的姚婶儿聊天。
结果正好瞅见了他“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
“哎哟喂,你厉害啊!这都你做的吗?妈爷子,我说你们大家伙都来看看哎,人家真行哎,一年轻小伙儿把咱们女人家的针线活儿都比下去了……”
那一件件摞得老高的成品,促使这大姐完全不顾嘴里塞着包子咋呼起来。
登时,跟炸了庙似的,就招惹来一大堆,苏锦一点也不熟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