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丝晨曦射入窗台的时候,老麦尔道已经跨入了训练室的大门。
有人比他更早。
“天啊,我的小鹿”只穿著拳击短裤的肖林上身袒露,脊背上斑驳的鞭痕令人胆颤心惊。老麦尔道吹了一声口哨:“看来我得为你改名字啦,我的小梅花鹿。”为了自己的幽默能力,载满皱纹的脸又笑起来了,走到肖林跟前,触摸光滑肌肤上突起的红肿伤痕。
老麦尔道啧啧地说:“这种鞭子我以前尝过,虽然不会皮开肉绽,但是更疼一点。”他表示同情,并且好奇地问:“为了什么事受到惩罚?我向你保证,昨天上午我对你练习步法的表现很满意,绝没有向乔治先生告状。”肿起的鞭痕被老麦尔道一碰,火辣辣的疼。肖林蹙了蹙眉,平静地回答:“长跑没有完成教练吩咐的圈数。”
“噢乔治先生一定很生气。不过相信我,肖林小鹿儿,乔治先生已经手下留情了。”肖林表情冷静:“我知道。”
“老麦尔道可是见识过很多魔鬼教练的。”老麦尔道拔高他的英格兰腔。黑市拳击中,教练可以随意主宰拳手的生死,不是他这样的老拳手不可能体会到那种地狱的可怕。“看看你的伤,嗯,今天肩膀可以举得起来吗?”
“可以。”肖林抬起他的手臂,这个动作不能不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让他感觉一阵刺痛。不过这只是皮肉伤,他的关节和骨头都完好无损。
老麦尔道呵呵笑起来:“好小子,振作起来。你下一场的对手是昆腾,严厉点的训练对你才有好处。”大掌拍在肖林的肩膀上,看见肖林漂亮的眉毛因为痛楚而蹙紧,笑得更大声:“别怕疼,小梅花鹿,拳手是不可以怕疼的。怕疼会输掉性命!”精致的脸虽然疼得渗出冷汗,但肖林的眼睛炯炯有神。
“今天上午训练什么?”肖林认真地问。
“我看了你在训练营的记录。”说起训练,老麦尔道收起了笑脸,严肃地叹气:“孩子,你很有天赋,但训练得不够,太不够了。”他忽然跪下去,观察着触摸肖林裸露的小腿。
肖林的小腿非常结实,但和其它拳手纠结突起的形状不同,他的肌肉线条优美而修长。
“踢断木桩的记录是多少?”
“十五英寸。”肖林回答。
“太不够了。你至少要扫断二十英寸的木桩才有资格上昆腾的擂台。”老麦尔道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你已经触摸到了步法和技巧的窍门,但拳击是力量和技巧的结合。你的反应够快,我同意乔治先生的看法,我们应该开始训练你的腿了。跟我来。”他把肖林领到深蹲架前。
“热身,然后开始深蹲。我们先从两百公斤开始。”上午的训练枯燥而痛苦。肖林反复做着深蹲,两百公斤的负重并不是他的极限,但似乎没有止境的训练是最可怕的。
他的大腿肌肉痛苦地嘶叫着,很快就掩过了脊背上鞭伤的叫嚣。
“停下。”几乎支持不住的时候,老麦尔道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你该休息一下了。”肖林心中由衷地感激,大腿和臀部抽搐得发疼。可还没有离开深蹲架,另一个冷酷的命令从训练室的大门传了过来:“不许停下。”肖林转头,捕捉到乔治挺拔的身影,正走进训练室的乔治穿著纯白的休闲装,像一名优雅的年轻贵族。
“乔治先生,我不想他拉伤肌肉。”老麦尔道说。
乔治走过来,肖林看清楚了他脸上冰冷的表情。
“他还没到极限。”乔治环起手,站在深蹲架旁,毫无余地地命令:“继续,肖林。”肖林咬牙,重新开始深蹲。
痛楚的肌肉叫嚣起来,那是和鞭伤回然不同的另一种痛楚。
乔治情不自禁地扫了他的脊背一眼,上面斑驳的伤痕让他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他很清楚这是哪种鞭子造成的,也很明白被这种鞭子抽打的滋味。克制着自己,勉强自己把视线移开,乔治盯着肖林的脸。
训练中的肖林美丽而性感,乔治喉咙有被哽塞的感觉。
他的视线划过肖林的脸,汗水从毛孔渗出,汇集成黄豆大的汗珠,沿着细腻的肌肤下滑。乔治注意到肖林脊背的肌肉抽搐着,那是带着盐分的汗水刺激伤口而造成的。
无论是绷紧还是扭曲,轮廓依然精美得犹如雕刻师的杰作。乔治闪烁着光芒的眸子里只有肖林的身影,他细致地观察着肖林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深深看进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把里面隐藏的坚韧统统挖掘出来。
肖林没有理会身边的任何人,他竭尽所能地做着深蹲练习。所有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在大腿和臀部的肌肉上,因为那里的酸痛已经快到达顶峰。
乔治以教练的身份在一旁监视着。
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好整以暇,只有他才明白自己的神经绷得有多紧。他谨慎地盯着肖林,作为教练,他必须压榨出肖林的所有潜力。
不能让肖林受伤!他监视着肖林线条不断变化的肌肉,高强度的训练让大腿肌肉微微抽搐。乔治有足够的经验判断受训者是否达到了极限,在这方面,他比老麦尔道更优秀。为了这点,他不得不亲自出面监督肖林的训练。
肖林艰难的喘息在他耳里清晰地回响。
高强度的深蹲训练是非常必要但是最折磨人的,乔治无情地注视着,他渐渐在肖林的脸上发现了越来越明显的倔强表情,咬得死紧的牙关和一直不向自己飘过来的视线都说明肖林已经被激起了野性。
迷人得令人只想伸手抚摸他汗水涔涔的脸。
乔治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让冷漠充斥他天蓝色的瞳孔。肖林的呼吸声越发沉重,最后一下,他蹲下去,大腿剧烈地颤抖。颤得如此厉害,几乎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似乎再也无力举着两百公斤的重物挺直地站起来。
老麦尔道看不下去了,轻轻地从喉咙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瞥了乔治一眼。
“挺下去,肖林。”乔治盯着肖林,犀利的目光,语气却出其不意的温柔:“这是最后一个。做完这个,我会让你休息的。”肖林咬着牙,力度之大,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了。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上也承接了积淌的汗水,聚成一颗,彷佛泪珠一般挂在上头。
乔治的视线若有实质,灼热地,烙在他的身上。
要举起这最后一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清楚自己已经力竭了,几乎没有移动一毫米的能力。可潜意识不允许他放松全身的肌肉,他保持着痛苦的姿势,缓慢地提气。
把全身所有的力量从每一根神经里压榨出来是无比痛苦的,肖林几乎以为自己会放弃,大腿差不多失去感觉,他只能依靠平看的视线在前方视野的变化而确定自己有没有向上挺直。当他发现视野终于微微上抬时,一种出人意料的惊喜严重地冲击了他。
可以的,我可以的!他自虐式地压迫自己。
“唔”憋着气,血管中的鲜血似乎被压迫得要冲破脆弱的管壁而在体内四处流窜。
缓缓地,他终于动了。
肖林完成了这个深蹲。
老麦尔道大声地呼出一口长气。他简直是扑上来把肖林从深蹲架上扯下来的:“好样的!好小子!肖林,你真是一只很棒的小鹿!”老头大声赞美着肖林。
肖林虚弱地露出微笑,视线飘向乔治。
“很好。”乔治冷淡地点了点头:“休息一下。老麦尔道,找人为他松弛一下肌肉。”
“是的,乔治先生!”老麦尔道连声答应。
肖林几乎站不稳,汗还在滴淌着,可黑色的眸子充满神采。他看着乔治,似乎期待他再说点什么,可乔治什么也没说。
他甚至没有再看肖林一眼,转身离开了训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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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老麦尔道所言,后来的练习几乎全在腿上。
“你的腿,小鹿儿,你的腿!”老麦尔道的嚷嚷声就算在梦里也没有停止过:“你的腿还不行呢!”肖林进入了紧张的训练。深蹲架俨然成为一个自虐的刑场,大腿和臀部的肌肉受到的压榨一天比一天严重,更要命的是,他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乔治。
肖林敢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打算开小差。在严格的训练面前,没有人能抽出一丝精力来理练习之外的任何事。
只是每当汗如雨下,每当肌肉酸痛得将近麻木,甚至连大脑都开始变得昏暗的时候,他总会恍恍惚惚地察觉乔治的目光,像不可思议的第六感一样,有一个声音在温柔地指点他乔治躲藏的方向。
肖林并不知道乔治到底在哪,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感觉到乔治的存在。
“再来一次!别松手,挺住!”
全身被汗水浸湿,累得几乎要晕倒时,老麦尔道精神奕奕的嚷嚷声越来越远,只能勉强听见一点。肖林不知道什么支撑着自己不肯放手,只要从深蹲架上下来就能结束受刑般的训练,他知道老麦尔道不会像普通的教练因为他无法坚持而处罚他。
他只是执拗地不愿意放弃再进一步地训练。
老麦尔道为他屡屡惊人的执着和潜力而惊喜:“好样的!好孩子,再来一组!”每天的训练都以筋疲力尽告终,肖林常常无法挺直腰杆走回自己的房间。
乔治在哪里?
如果真有那么一点空隙的话,他会抬头寻找安装在各处的镜头。他不知道乔治此刻是否就在监视屏幕面前,他为了这个不确定性而觉得有点沮丧,甚至宁愿有更多的训练来让他不再胡思乱想。
与昆腾的比赛是黑市拳击界今年的重头戏。
肖林接受的只有训练,他无法想象外面已经沸腾的赌博盘口。他沉默地接受着训练,只是有点渴望乔治的微笑。
裴德也许明白肖林的渴望,但他可恶地刻意不加理睬,只执行一个助手的责任。
“你的深蹲成绩好多了。”
“是的,昨天开始负重增加到四百五十公斤。”裴德问:“感觉怎么样?”
“还挺得住。”
仆人们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饥肠辘辘的肖林毫不迟疑地享用他的晚餐,经过一天的训练,他已经饿坏了。
饭菜不再考虑肖林的口味,现在一切都以比赛为先,早午晚三餐的配搭只讲究营养。根据肖林目前的状态,营养师们想尽办法增强肖林的骨质。
尽管速度飞快,他的吃相还是非常斯文。裴德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进食完毕。四个碟子里面的东西全部一扫而空。
“比赛的日期定下了吗?”
“当乔治先生认为你可以比赛时,比赛就会开始准备。”乔治这个名字从裴德唇中吐出的一刻,肖林诧异地发现自己心跳猛地一跳。
天,他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期待听见这个名字。
飞快跳动的心脏强迫他忘记所谓的东方人的矜持和拳手的立场,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张嘴:“我很久没有见过我的教练,这种情况适合就快参加重要比赛的拳手吗?”话冲口而出,带着抱怨的语气。
裴德沉默了一下。
“你指的是乔治先生吗?”他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
仆人们敲门进来,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碗碟。
“还能有谁?”肖林坐在餐桌旁,唯恐脸上泄漏出什么,他低着头凝视地毯上的花纹,试图不让裴德看清楚自己的脸色。
他稍微有些急躁地等待着。
可恶,他从来没有被这么热切的渴望煎熬过。那种隐隐的藏在心底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积聚,竟然在这个时候翻腾出来。
他是拳手,而乔治是教练。
不管怎样,至少在比赛之前,他应该坚持自己的立场,就像乔治坚决地消失以坚持乔治的立场一样。
太没有毅力了,自己不应该这样做的,肖林沮丧地想。也许是因为训练太辛苦了,让他对温柔的乔治越发想念起来。或者是因为今天的训练还不够,让他还留下多余的精力。
“什么时候见拳手,这由教练作主。”裴德的回答不出肖林意料,低沉简洁:“肖林,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受训。”肖林沉默了好一会。
“明白了。”他低声说。
晚餐后,他按照计划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柔软训练。受训时的日子差不多是千篇一律的,他有严苛的日程表,具体到每一分钟。肖林必须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练习,用餐,连沐浴也规定了时间。
“今天看什么?”
从房间的浴室出来,裴德像往常一样已经到达他的房间。肖林穿著短裤,没有一丝赘肉的上身赤裸着,训练都在室内进行,皮肤不但没有晒黑,反而更白皙了。
这竟然使他看起来更纤细。
由于他过于单薄的外形和第一场比赛不战而逃的记录,外围的赌博公司对他并不看好。
裴德打开了屏幕:“昆腾第九十七场和第九十九场比赛的录像。”
“第九十九场”肖林坐下,注视着屏幕:“是他和桑亚的那场?”桑亚死在那场比赛中。
“是的。昆腾在第九十七场和第九十九场中使用的战略几乎相同。”这段时间,负责向肖林讲解昆腾记录的人是裴德,当肖林在训练室被老麦尔道调教时,他就和乔治一起就昆腾的比赛记录交换意见:“仔细看这里,肖林。”裴德按了遥控器,让书面停止。
他走到屏幕前,指着画面中的左上方:“看见昆腾出腿的方向吗?他退后了一步,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需要空间让踢出的腿发挥最大力量。”
“踢腿攻击的前奏。”肖林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桑亚就是死在他这一脚下,像狂风扫过幼小的树苗,完全从中间折断了。”裴德让画面继续。
桑亚被猛烈的扫踢扫中腰部,以一个难看的姿势歪着倒在擂台上。
“昆腾的腿功非常可怕,九十九场连胜中,九十六个对手死在擂台上,全部是中了他的扫踢。根据我们的估计,他至少可以一脚踢断三十英寸的木桩。”裴德补充着说:“剩下三个没有立即死去的对手,下场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