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什么天大的馅饼,毫无预兆地就砸到了叶敬仪一个旁支子弟的头上。
连叶四叔都有点羡慕,更不要说叶敬仪自己了。
寻常人,很可能就被砸昏过去了。
叶敬仪在听到叶碎金短短一段,却信息密集到爆炸的告知之后,有几息时间仿佛整个人凝滞了似的,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何舟打眼观察着,很显然,叶敬仪并不是叶家堡的核心人物。
叶家堡的核心人物,要么此刻坐在这大堂里,要么还在方城第一线。
甚至就连那个一身青衫、乌黑革带束着一把劲腰,站在叶碎金身后,随时会为叶碎金拔刀杀人的少年,都比叶敬仪要靠近核心得多了。
但随后,叶敬仪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叶碎金躬身揖下去:“是!”
短短几息的头脑炸裂后,他消化了叶碎金给的信息。
又对何舟行礼:“何令,日后请多担待。”
何舟捋须微笑:“彼此,彼此。”
还不错。
虽看着僵硬些,却也能短短时间内就收敛住情绪。难怪能从旁支子弟中脱颖而出。
叶碎金把引领叶敬仪的任务交给了他,叶敬仪是个可塑之才,对他来说总归是个好消息。
今天这一场宴席,该摊牌的都摊牌了,该杀的也都杀了。
叶碎金留了何舟、孙向学在叶家堡住一晚,二人无有不从。甚至给他们安排在两个紧挨着的院子里,两个人也并不串门,都只老老实实地待在叶家给他们画出来的地盘里。
叶敬仪被叶碎金唤到书房。
“有些突然,但事情都没定下来之前,也不好先把话放出去。”她解释。
“六娘。”叶敬仪真情实感地赞道,“了不起。”
叶碎金莞尔一笑:“来,许多事情你原先不知的,我与你补一下。”
叶敬仪心里知道,今天这一脚进门,几可以算是踏入了叶家堡的核心圈子里了。
他屏息静听。
愈听,愈是心脏跳动,只想大口喘气,却强行克制,维持住了冷静。
叶碎金才迈出去第一步,她需要人才的时候,于这么多叶家子弟中第一个挑中了他。他不能让她失望。
“只是六娘可否告诉我……”叶敬仪问,“为什么是我?派个有威望的长辈去,不是更合适吗?”
叶敬仪既非本家,自忖在族中也非什么惊才绝艳之辈,族人多数习武,但读书之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也不是只有年轻的。本家的八叔也是读书人。
叶四叔也在书房里,他也很想知道,只适才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质疑叶碎金,才闭上了嘴。
“南阳被马锦回这经营多年,必定根深。且官场的风气一旦成型,身在其中的人很难从内部去破除。若是让内乡县丞秦怀鲁过去,他身上也带着官场习气,容易被裹挟。若让咱家长辈们去……”
叶四叔支愣起耳朵。
“长辈们做人的经验自然是比咱们多多了,可也因为太懂人情世故,便失之于世故,难免处处妥协退让。那不是我想要的。”
“永皙是个读书人,我相信心怀天下的年轻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最是能照清污。所以把南阳托给永皙。”
“你也不用怕。做官,你没有经验。但做人,我们都是与生俱来。”叶碎金道,“你只凭着直觉行事就可以。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不管那些老官油子如何巧言令色,你觉得不中,那就是不中!”
“不要怕得罪人。我会让三兄陪你上任,三兄如今历练出来了。什么人该杀,他用鼻子一嗅就知道。”
“事,你只管去放手做。有人挡道,让三兄去杀。”
“南阳被马锦回经营得太久,必上下沆瀣一气,不杀几个人给你祭祭官印,服帖不了。”叶碎金道,“不破不立。”
叶四叔“啧”了一声,瞧把他儿子当牛使唤。
但他心里高兴。
三郎虽是“陪着”去的,但也能听得出来三郎在叶碎金心里的分量。
她认为三郎是可以代她在外行事的。
“中,就叫三郎陪敬仪去。”他道,“该杀的杀。”
叶碎金说起“杀人”的时候,轻描淡写。
可叶敬仪却额上生汗。
最近的确是听到了许多事。虽然他被他爹关在了院子里不许出去,但每日饭桌上他爹总是会讲许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些新鲜事。
叶家堡最近的所为让每一个生在叶家堡或者依附于叶家堡的人都觉得特别长脸面。
杀人什么的,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热血沸腾。
可真落在眼前,落在自己身上,叶敬仪才觉出来压力巨大。
有一道门槛高得似乎迈不过去,可叶碎金和本家的三郎,都已经在门槛那边了。
“好。”叶敬仪在袖中紧紧握拳,郑重地道,“必不负六娘所托。”
读许多书,有许多想法,许多志向。奈何世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