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那边,听说把县官吊起来烧死了,县库都抢空了。
便有人担心了起来:“别是堡里出事了吧?”
他们都受叶家堡庇护,方能在此乱世得一方安宁。每每听到流民们讲外边的事,都觉得庆幸。
地方上若有一豪强,天塌下来便有豪强顶着。他们在下边喘气儿就行。
就怕豪强也顶不住。有些乱兵比匪徒还凶狠,所到之地如蝗虫过境,遍地狼藉。
就怕那样。
皮肤黝黑的庄头裤腿挽着,热得满脸汗过来吆喝:“杀才!莫呆着不动!赶紧干活!粮食打下来,早一日入库,早一日大家伙都踏实!”
农人问:“二爷,段小郎怎走了?他这是回堡去?可是出事了?”
叶家堡自崛起,便在邓州的地头上护得这一方平安。
因有他家在,邓州三个县都还有主官,打理着民生政务,看着与太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像北边,当官的怕死,流水官都跑光了。朝廷这些年换了两个皇帝,国号换了两回啦,也没有新的官员委派下来。
许多县衙都没有县太爷了,都是本乡本土的县丞、县尉在顶着。
遇事虽不敢出战,但好歹能组织民壮守个城门,事有不对,赶紧关门自保。
庄头道:“能出什么事!大小姐派了兵丁四方巡视,敢有不开眼在叶家地界上动手的,一律打出去!”
有庄头这话,大家伙稍稍安心了些。
但还是有人咕哝:“要是老堡主还在就好了。”
听说搁在南边,有几千兵丁在手就可以立地称王了,要没胆,也可以先称将军。
整个南边,大大小小的王、将军林林总总几十个,都是地盘大、手里兵多的。
叶家堡有部曲过千。按照南边的情况,至不济也可以自封个将军了。
可现任的堡主是个年轻女子,大家不期然地就对她没有这种期待。
“咕哝啥呢!再胡说八道看不撕烂你的嘴!可显着你会说话了是吧!”庄头怒骂,“大小姐十七岁掌家,三年了,可有饿着咱?可让外乡人欺负过咱?”
“你可是不服气?不服气去找大小姐打一架!瞧大小姐不一枪挑了你!”
瞎咕哝的农人忙缩脖。
庄头叉腰:“别耽误农时!没看见那些外乡人,眼睛都冒绿光了。快点,今年的粮食赶紧打下来,送去叶家堡,咱才能踏实!”
看农人们慌张收割,庄头才咕哝着回到小路上。
望了望刚才那匹马远去的方向,正是叶家堡,他的心里也不踏实。
因那段小郎虽是随着兵丁队伍来巡视的,却不是普通的兵丁。乃是大小姐身边亲近得用的小厮。
他奉命出来做事,这样急慌慌地往回赶,也不怪旁人多想。
叶家堡这是出了什么事?
段锦才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他臀不沾鞍,跑出了八百里加急的速度。
马蹄声好像敲打着心脏一样让人焦虑。
三日前,他随着兵丁巡视夏收,防流民暴动。忽然不知道怎地一阵心悸,当时他下意识地就望向叶家堡的方向,总觉得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想跟别人说,又觉得听起来不大吉利的样子,便忍住了没说。
谁知今日便有人从堡里赶过来叫他回去,道是大小姐三日前忽然魇住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说些谁也不懂的胡话。
昨夜她终于清醒了,却抓着身边人的衣襟问:“阿锦呢?阿锦是不是还活着?”
“他在哪?”
“叫阿锦来见我!”
夜里没法赶路,堡里今天一早就赶紧派人来寻他。
段锦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一对时辰,便是他那阵心悸之时。
他就知道必不是好事!
不叫旁人拖累他的速度,他一人单骑便往叶家堡赶。
这趟出来的有些远,便用急行军的速度,也在天黑之前才赶回了叶家堡,只他那匹大小姐今年才赏给他的好马,没进坞堡大门便脱力倒地了,害他也滚了一身土。
守门的兵丁都认识他,忙去扶了起来:“你小心啊!”
段锦捉着一个熟面孔的问:“主人怎么样了?”
那兵丁道:“堡主怎么了?我们不知道。”
是他傻了,守门的兵丁哪会知道堡主府里的事。
段锦匆匆穿过坞堡大门就去拉信兵的马:“马借我!”
坞堡名为堡,实际上可以说就是一座城。从大门到叶府,还有好大一段距离。门里备着几匹马,若堡外有情况,信兵便骑着快马去堡主府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