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不好了,去年就走了。”
“……抱歉。”
“不用抱歉。小老头走的时候没受罪,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在身边,没啥遗憾,临走前还记得嘱咐我做菜别老惦记着那二两盐。我真服了,我有时候做梦都能梦到他拿藤条抽我,跟我说糖放少了盐又放多了土豆丝切得不够细,每次我去给他烧纸都得求他少进我梦折腾我。”
夏子澈顿了顿,用筷子末端顶顶脸颊,若有所思道:
“其实我觉得,大家提起死亡好像都太沉重了。我更相信已故的亲人朋友只是换了种方式陪在你身边,他们肯定也不希望大家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就想大家笑着参加我的葬礼,在我坟头唱歌都行,不过要是吵到我邻居就不好了……”
在他说到某个字眼时,陈濯心脏重重一跳,等他在短暂失神后回过劲来,手却忍不住地颤抖,连筷子也没抓稳,“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夏子澈没察觉他的异样,只给他重新拿了双筷子,还笑着打趣:
“怎么,被我的超前想法震撼住了?筷子都没拿稳!不过你放心,我暂时还不死,我还好多事儿没做呢,年纪轻轻就死了多亏。”
陈濯把筷子捡起来放在一边,没敢再抬眼看他,只状似随意地说:
“……是,那你好好活着,过马路多看着点。”
夏子澈一点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嗐,我还能被车创死咋的。”
“……”
陈濯沉默很久,最终勉强弯唇笑了一下:
“吃饭吧。”
-
夏子澈家里常年只有他一个人,平时也没人会来他家,所以他看起来住着这么大个房子,实际上真来了人也只有他自己的房间能住。其他客房要么被他改成了杂物间,要么根本没打扫,一时住不了人。
好在夏子澈房间的床够大,两人一起睡也不挤,陈濯没多在意,简单洗漱后,他想借夏子澈一套睡衣,夏子澈很痛快,他从衣柜里翻出好几套摆在床上让陈濯选。
但陈濯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衣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迟迟没有勇气做出选择。
汽水战士、奥特曼、小恐龙、天线宝宝、玛卡巴卡、派大星、海绵宝宝……
这都什么啊……
至于为什么没有鸭蛋超人,因为这是夏子澈的挚爱,正穿在他自己身上。
在床前呆立的那短短几分钟,陈濯甚至动了回家取睡衣的想法,但最后他还是保持了理智,艰难地从中挑选了看起来最正常的那套汽水战士。
衣服稍微有点大,但不碍事,虽然看起来花哨,但布料意外地很柔软,还带着洗衣液和槐花的香味。
换了衣服后,陈濯坐在夏子澈床边,抬眸打量了一圈室内。
夏子澈的房间有种又乱又整洁的松弛感,跟什么东西都要整齐归纳的陈濯不同,他房间里生活气很浓,该整齐的地方整齐,角落里却又堆着一墙角的乐高积木,书桌上也有不少散乱的白纸。
有几张纸掉在了陈濯脚边,他弯腰捡起,准备放回书桌上时,他偶然扫到一眼,纸上像是随手记的歌词和乐谱。
“那歌暂时只有一段,你想听听吗?”
夏子澈正好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他看见陈濯拿着那张纸,随口问了一句。
但,虽然是询问,他路过的时候还是从墙边捡了一把吉他,坐在床边拨了两下弦。
他抬眸看了陈濯一眼,然后抿抿唇,像在心里练习过千万遍那样拨起了弦。
确实如夏子澈所说,这首歌只出了短短一段旋律,但即便只有片段,也很勾人。
不知道是不是陈濯的错觉,他不懂这些,只感觉这首歌的风格和夏子澈以往写的都不太一样。要说的话,他以前的歌总是带着很浓的少年气息,很阳光,很青春,但这首歌在此基础上,好像多了点温柔缱绻的意思,大概是属于少年心底最青涩的那一部分。
“喜欢吗?”
夏子澈将那段旋律重复两遍,轻轻扶住了弦,停住未止的弦音。
陈濯觉得他这问法有点奇怪,所以没回答,只点点头,问:
“会把它写完吗?”
听见这个问题,夏子澈微微垂下眼,拇指无意识地拨了下弦:
“会吧……”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
“等我写完,有机会的话,再唱给你听。”
这话让陈濯捉到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微一挑眉:
“为什么是‘有机会’?”
这家伙以前不是写了歌就要举着吉他凑他跟前非要让他听吗,听完还非要让他说说感受,不说都不行的那种。
“嗐,唱歌当然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了。”
夏子澈干巴巴笑着,动作僵硬地把吉他放了回去,开始了胡言乱语:
“啊哈哈,比如,要我哪天嘎嘣一下死了,不就没机会唱了?所以啊,有些歌得看缘分,咱……”
“夏子澈。”
夏子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濯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