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霜一抬头,果然见那小侯爷已上过了药了,凉凉地立在边儿上。
照霜笑了一声,走了。
换卫瓒居高临下看他,说:“沈解元对风月谈心事?”
沈鸢说:“你坐下说,我仰头瞧着你累。”
卫瓒说:“我不坐。”
也不知怎的,沈鸢总觉着,只要卫瓒往他身边儿一坐,气氛就变得很快。
那若有似无的迷茫,似乎就这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卫瓒那一身的醋味儿和妒夫似的审讯。
“什么话不能跟我说?非得跟照霜说。”
沈鸢却没答他,只轻哼了一声,却是说:“卫惊寒,我原来觉着我心眼小,现在看你心眼也不大。”
卫瓒皱着眉说:“那能一样么?”
“我对你什么样,你对我什么样?”
沈鸢说:“你倒说说,你对我什么样?我对你什么样?”
卫瓒看了他一眼,却是眯着眼睛,几分直白说:“我对你一心一意的。”
“你对我……”
沈鸢“嗯?”了一声。
却见卫瓒仍是眯着眼睛、俯视着看他,却是哼哼出可怜巴巴、泄气似的一句:“连个手都不给牵。”
沈鸢明知卫瓒做这样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却还是不自觉动了动喉结,下意识辩解:“方才是姨母在。”
见卫瓒一副不松口的模样,又忍不住跟卫瓒对着装模作样,阴阳怪气说:“也是小侯爷想得偏了,怎么就一叶障目不见森林了呢。”
“我沈折春自恃身价、沽名钓誉,不肯痛痛快快地爱你。自然有的是人疼你爱你亲你。”
“小侯爷自去寻你的快活去,省得吊死在我这一棵病树上,倒是我沈折春的罪过。”
卫瓒笑了一声,却是坐他身边儿说:“我说你一句,就勾出你这么一串儿来。”
“我说不过你沈解元,心里头委屈,还偏偏就吊死在你这儿了,你自看着办吧。”
沈鸢却是不自觉地,轻轻地笑了一声。
半晌,忍不住探头去往远处看了看,见知雪照霜正带着林大夫随风,围着一圈打牌玩。
那林大夫三四十岁的人了,竟也认认真真,融入这些少年人的堆儿里,顶着一张二十几岁的面孔跟着玩,输了的时候竟有几分呆,不知自己输在了哪儿,还要知雪叉着腰教他看牌。
这一幕其实是有趣的,沈鸢却是意不在此。
沈鸢这才将手伸出去,却是轻轻说:“手伸出来,我看看,伤口崩坏了没有。”
卫瓒伸出手给他看。
沈鸢其实当时拧得没多用力,这会儿红也早就消了。
沈鸢只是展开手来细细看:卫瓒的恢复能力很强,只这几天的工夫,右手虎口的伤已经结痂,细细碎碎的伤,连痂都已经开始脱落了。
这是一只握惯了兵器的手,虽然修长,但与沈鸢细腻的手一比,却显得有些粗糙了。
沈鸢看了一阵子,比量了一下,却是微微皱了皱眉,道:“我叫照霜给你打得那枪杆可能有些细了,回头叫她再去订一杆,给你比量着用,看哪个趁手一些。”
卫瓒说了一声“好”。
沈鸢又问:“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卫瓒说:“没事了,能抬手了。”
沈鸢定定看了他手好一阵子,却是不慌不忙地,轻轻将他的手握住了。
十指相扣,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就这么牵着。
卫瓒愣了片刻,忍不住笑说:“你什么意思啊,沈解元?”
沈鸢却是垂着眉眼,淡淡说:“没什么意思。”
只是想跟他这样牵着。
就这样跟他牵着了。
什么意思也没有。
哪怕在这一刻,沈鸢的心里仍是很吵,脑海里那些不甘心的、恼火的声音在喊着他放手。
沈鸢想也知道那些话是怎样的:你已做不得将领,再也胜不得他了,难道连这点事上都要看着卫瓒得意么,沈折春,你还有没有志气。
沈鸢只低着头,见月色下,两个人的影子黑漆漆的两团,无声地、静默地,紧紧地挨着。
是那样安静亲密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影子侧过头来,在另一个的脸颊轻轻吻了一口。
他的脸颊上便被什么软软地碰了一下,听着了卫瓒低低的笑声。
他开始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