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踏雪而归,靴里、发间,都是挥之不去的湿冷。
沈鸢静静睡在那儿。
这人睡起来总是太静、太冷,仿佛生动明艳、妒他恨他的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不死心,夺过药碗来喂他。
喃喃说喝了药就好了,却怎么都喂不进去,汤汁顺着下巴流下来。
他急得指尖一直在发抖。
后来干脆含了一口去喂,他想病秧子恨了他大半辈子,非要被他给恶心醒不可。
嘴唇和嘴唇贴在一起,那药汁却顺着嘴角淌了下去。
混着苦咸的泪。
他那时便知晓。
沈鸢终究是放下了妒恨、也放下了一切,已不愿再看他了。
至今不敢细细去想,只是沈鸢还在盯着他,问:“后来如何了?”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偏偏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告知他。
张了张嘴,却胡乱冒出一句:“后来……后来咱俩就好上了。”
沈鸢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什么?”
他说出这话,自己也愣了一下,却:“就是你跟我,风雨飘摇同舟共济的,这不就日久生情了吗。”
沈鸢让他气得冷笑,只说:“胡说八道。”
卫瓒自己也臊得慌。
他混账是混账,但也素来傲慢,哪说过这种自作多情的谎。
但偏偏就话已说了出口,便如同下棋一般,落子无悔。
只得一本正经道:“怎的就胡说八道了,你我皆是行伍之家出身,本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沈鸢却说:“我沈家败落,攀不上侯府的高门大户。”
他又慢慢思忖着说:“自幼一起长大,是两小无猜。”
沈鸢说:“针锋相对,的确无猜,却也无情。”
他说:“后头又同舟共济、情投意合。”
沈鸢已让他给搅和乱了,直骂:“我看小侯爷这不是做了梦,是发了癫了。”
他笑一声,说:“我发癫?”
他说:“沈折春,我亲没亲你,抱没抱你,你不知道?”
他不提这事还好。
一提沈鸢越发火大,面孔是红的,耳根也是红的,偏偏眸子是锐利又明亮的,几分冷盯着他,说:“卫瓒,你还有脸说,没有这几日轻薄事,我倒未必要盯着你胡乱猜。”
卫瓒却轻轻咳嗽了一声。
半晌说:“原来在意啊。”
他说:“沈鸢,我还当你全然不在乎这回事儿呢。”
装得倒一副好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是真的。”
真话掺着假。
假里有又掺着真。
烛光摇曳,卫瓒不敢看沈鸢,惯常恣肆飞扬的神态也不知去了哪儿。
那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没了。
只有眉眼固执盯着地上的影子。
沈鸢半晌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就是不肯信这个“真”。
只是瞧见卫瓒眉眼间不复天真的固执,终究是垂下了眸。
他妒羡了十几年的天之骄子。
纵是滚落尘埃,都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怎么却叫他不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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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摇摇晃晃。
卫瓒这回没坐在车里,而是在外头骑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