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绀香御风而过时,在高空中往下看去,依稀可见焦黑一片的敷雪楼。
她扯了扯云遗善的衣袖,指着其中一处,说道:“你看那里,那是秦家的碧云台,我当初还以为自己会和秦悯在那处拜堂成亲,结果却在那儿被他们打了个半死。”
想起那些过往,她愤愤不平。“真是以多欺少,我就不信单挑他们谁能打过我。”
云遗善朝漆黑的空地看过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眉毛微蹙。“那你当时喜欢他吗?有多喜欢?”
敷雪楼很快就落在身后,云遗善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问我我也说不清,秦悯与我而言,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对我好,我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季绀香也没有敷衍过去,反而是认认真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云遗善低眉,手指牵着她。“你喜欢他吗?”
季绀香很是后悔自己嘴贱提了这么一出。
“不喜欢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云遗善盯着她,显然是不相信。
季绀香有些好笑,明明是一个年纪能当她祖宗的人了,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纠结于这些小事。
“我是说真的,秦悯不喜欢我,我当时也只是觉得他合适,从未和你一般。我喜欢你,不舍得你受伤,也见不得你难过的样子。只有你让我知道被人珍之重之是什么滋味,我喜欢的人只有你。”季绀香看着云遗善的眼睛,说得缓慢而又认真。
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等得到了答案,却又红着脸抿唇不语,偏过头去,好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声,手牵得更紧了。
季绀香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今年冬日,我们去云梦泽吧。”
*
季绀香和云遗善忽然离开,栖云仙府少了个大麻烦,白雁歌乐得清闲。
一年半的时间过去,季绀香和云遗善销声匿迹了一般,也没听到魔域有二人一起的传闻,白雁歌才相信她是真的撒手不管,带着云遗善去游山玩水了。
徐檀时不时还会摸着白鹿的脑袋,问季绀香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
无论是各大仙门,还是魔域之中,都流传各种各样季绀香的消息。
有说她受了重伤,躲起来修养,只等出关后报仇。还有说她修炼一种神功,最后神志不清自尽身亡的。更有甚者,说季绀香在凡间遇到一个常人男子,一见倾心,从此金盆洗手与他归隐。
几乎每个仙府都有自己的说辞。
...
云梦泽,一处幽静的茶馆中。
说书人站在台上,手拿抚尺,正在对季绀香的生平侃侃而谈。
“上回我们说到啊,这魔头季绀香,突然杀了她手下一名作恶多端的大将,引起众多魔修的不满,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再后来听说啊,她受了重伤,被一个俊秀的书生救回家,悉心照料了好一段时日,二人互生情愫......”
茶馆外烈日炎炎,说书人说得口干舌燥,忙拿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水,摇着折扇继续说。
台下的人也多是摇着蒲扇,汗湿了衣衫。
而隔间靠窗的位置,只有两人衣衫轻薄,额间一丝薄汗也未有,不见丁点燥热的模样。
“这是第几个故事了?”季绀香杵着下巴,眨着大眼看向对面的人。
云遗善淡淡道:“第十一个。”
“哦对,十一个了,上次那个说书的,说是我喜欢上一个剑修,却是灭了他满门的仇人,最后那剑修杀了我,抱着我的尸体从鬼哭崖跳了下去。这个呢,说我喜欢上一个书生,和人归隐了。”
季绀香嗤笑一声,鄙夷地看向那说书人。
云遗善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桌子上轻叩两下。“为何最后都是你与旁人在一起,怎么就没有我?”
季绀香:“这你也当真啊,他们都当你死了,自然不会说起你。”
云遗善轻笑一声:“那可未必。”
说书人说到最后,又停下,转而撑着腰,合起折扇放在桌上,面色严肃地叹口气。
“说到这里啊,其实还有另一个传闻,我也不知真假。在座的各位想必都知那心狠手辣的魔头,曾和栖云仙府那入魔的太尊有过一段。后来那位太尊死在了栖云仙府。听说栖云仙府当时的掌门薛嵘,连同几个长老都被季绀香杀死。末了季绀香作威作福了十年,四处找麻烦就是为了复活那云遗善。”
底下的人问道:“那云遗善可是复生了?”
说书人摇摇头:“传闻中自然是没有的,说是季绀香杀了那么多修为高深之人,就是要用禁术复活云遗善,结果被那魔将破坏。她一气之下杀死魔将,最后自尽身亡。”
台下一片唏嘘声。
季绀香听得入神,神情也有几分恍惚。用力揉了揉眼睛,忙看向对面的云遗善,伸手捏了捏他的指尖。“还好你复生了。”
云遗善凝视她良久,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吧。”
走到半路,见季绀香还是在盯着他看。“若是真如那说书人所说,你该当如何?”
“我也不知道,你祭阵后,我用尽所有方法将你复生,却连你的灵都聚不起,我记不清自己那段时日在做什么,好像杀了许多人,四处搜寻禁术。直到白雁歌告诉我有办法使你复生。我便抱着希望,每一日都盼着你活过来。”
“云遗善,你说”,她停顿片刻,仰起脸,“我怎么突然就那么喜欢你?”
爱上他的时间分明不长,这爱却很快盘踞了她的全部。突然抽离,就像是抽筋削骨般,疼得她窒息。
过去的她就像是生活在一片灰暗之中,望不见自己该向何处走。忽然有一人身披月辉,踏过一路的荆棘坎坷,对万人唾弃的她伸出手。
云遗善垂眸,亲在她眼睫上:“我只有你,你是我的命。”